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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6 23:05:52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早春二月,䧿山冬雪未融,突如其来的疾雨卷起雾雪泥重。
林间椴树覆白,簌簌风雨狂落,一匹疯马驮着人闯进来时撕碎了雪中宁寂。
沈若柠还沉浸在被人绞断喉咙,拼命不能挣脱地窒息,下一瞬整个人就直接被掀飞了出去。
辔绳割破了手指,身子重重摔在雪堆里,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一路翻滚着朝下坠落。
“呼!——”
小腿狠狠撞上乱石,耳边风声刮脸。
沈若柠疼得险些晕厥。
她挥舞着手抠住最近的乱石,胳膊被石壁刮出长长血迹,等身子砸在斜坡的杂草丛里狠狠撞了几下,这才堪堪攀住那石缝稳住了身子。
若柠大口大口地喘息,那临死前被绞断脖子的窒息,混杂着浑身刺骨的疼痛,满是茫然地望着高处被砸断的树枝。
身下是茫茫雪林,远处还隐约有马儿的哀鸣声。
这里是……
䧿山?
她居然回来了。
回到十五岁时灵云寺下意外毁容的时候。
这一年庶姐沈姝兰刚入府里,就以身世凄苦惹得阿兄偏宠怜惜。
沈姝兰一掉眼泪,就勾得自小疼她的表哥,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将她捧在手心里。
只因她跟沈姝兰起了争执,本是她至亲的三人将她抛在了杳无人烟的荒林里,让她跌落雪崖,断腿毁容。
冷雨淅沥砸在脸上,鲜血滚进眼中刺的瞳仁生疼。
沈若柠死死咬牙想要爬上去,可身子一动便朝下滑落。
她满是绝望。
才刚回来,难道又要死了……
“刚才好像是这边的声音,咦,这里有匹马……主子,要去看看吗?”
“看死人?”
“……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人怕是早死了……”
沈若柠听着斜坡上那模糊声音仿佛要走远,顾不得重生的惊喜和恍惚,用力抓着手下乱石嘶喊出声:“上面有人吗,救命!救救我!!”
上面瞬间安静,没多会儿探出个脑袋来。
“呀,这命可真够大的,居然还活着?”
沈若柠隔着雨幕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人是谁,只能瞧见他身上蓑衣。
她连忙哀求:“这位壮士,我是沈国公府的二小姐,铖王妃是我姨母,我伯父是中书侍郎沈鸿,求壮士救救我,我府中必有厚报。”
她一张嘴雨水就混着血淌进嘴里,呛得她身子摇晃。

上头的人惊讶:“主子,是沈国公府的小娘子。”

“沈家的人?”
先前那人声音如玉石轻击,“带上来。”
“是。”
斜坡上那人领命纵身而下,本就松动的碎石因他扑簌直落。
沈若柠吓得慌忙闭眼,手中摇晃惊叫着掉下去时,被人用力抓着就拎起来转身便朝上跃去。
那人轻功极好,转瞬便到了实处,待到脚踏实地站在雪林之中确信自己得救了时,沈若柠双膝一软就跪坐在地上。
她眼膜上覆着血,眼前一切都是泛着鲜红,抬头便朝着眼前的马车说道:“多谢壮士相救……”
“壮士?”
雕纹铜壁赤木,窗牖探出支手来。
沈若柠看到那帘子掀开后露出眉鬓刀裁,崖岸清隽的侧脸,瞳孔猛缩神情呆滞。
血红的天,血红的地,血红的车舆。
还有。
秦佫…
沈若柠脸上瞬间惨白,怎么都没想到救她的会是秦佫的人。
秦佫本是内侍监出身,是宫中宦官之首,因得安帝宠幸掌管京畿军马大权,手中握着人人皆惧的黑甲卫,专门替安帝铲除朝中怀有异己之人。
凡被他盯上的从无好下场,死于他手中的更是不知凡几。
朝堂上下人人视他为奸佞阉党,可奈何他权柄滔天,哪怕皇亲权贵见他时也得低头唤一句“秦督主”。
秦佫为人冷戾,手段狠毒,无亲无故没半点牵绊,可上一世他却成了她那外室女出身的姐姐沈姝兰最大的依仗。
沈若柠脸色惨白地死死垂着头,想起她被沈家关起来的那些年,偶尔听看守她的人闲谈说起的事情。
他们说,秦督主认了沈姝兰为义妹。
他们说,秦督主颇为照拂这个妹妹。
有秦佫震慑,无人敢轻视沈姝兰。
京中人人都因为这层身份将沈姝兰捧了起来,哪怕这个外室女明面上只担着庶女的名头,却过得比公主还要尊贵。
沈若柠永远都记得她在䧿山上摔下断崖毁了脸后,因为“嫉恨”沈姝兰,被沈家人困在府里多年,沈姝兰却嫁给了她青梅竹马订亲多年的陆执年。
他们成婚那日,她好不容易趁着混乱逃了出来,却在门前撞上了站在自家兄长沈瑾修面前,一身鹤氅的秦佫。
“她是?”秦佫神色冷漠。
她的长兄沈瑾修满脸嫌恶:“府里的疯子,惊扰了督主。”
“既是疯子,就看管好了。”
只一句话,她被强行抓了回去。
那天夜里她就被人活活勒死在了屋里,死前只听到身后那人阴森道,
“谁让你去惊扰你不该惊扰的人。”
……
白绫绞断脖颈的窒息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她仿佛看到自己歪着头颅瞪大了眼,死不瞑目。
沈若柠仓惶想朝后缩,却冷不防撞上沧浪的腿。
沧浪见小姑娘冻得脸色惨白,捡起伞朝她斜了几分:“沈小娘子没事吧?这么大的雨,这地方又偏僻难行,沈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了此处?”
沈若柠垂眼遮住惊慌:“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随兄长去灵云寺上香。”
“上香?”沧浪惊讶,“这里离灵云寺可远着呢。”
沈若柠害怕秦佫,也不知道他跟沈姝兰此时是否已经有了牵扯。
她不敢提沈姝兰的不是,只小心翼翼措辞:“我兄长他们有急事先回京了,让我留在寺中晚些来接我,是我任性跟了出来才迷了方向……”
“说谎。”
马车上的人冷淡开口,“上香有官道,下山亦有,国公府女郎出行仆役成群,就算任性离寺,也断不会独自驭马到了这里。”
“我……”若柠瑟缩。
“是谁派你来的。”
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会上䧿山祭拜,这女子说是去云泉寺,走的却是他上下山的小路。
他近来在查一些往事,攸关京中几大世家的利益,也触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脚。
他与那些人朝中争锋多年,狗急跳墙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没有。
是谁家探了他的行踪,以沈家女郎的名目过来,想要兵行险招近他的身?
秦佫眸色冷戾:“老实招了,留全尸。”
沈若柠顿时惊慌:“我真的是沈氏女,我没有骗贵人,我只是一时迷路才到了这里……”
秦佫垂眸看着地上吓得发抖的小姑娘。
稚嫩如花苞的脸上满是刮伤,一双杏眼哭起来时红彤彤的沁血,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小兽,他却毫无怜悯,“杀了。”
“小白眼儿狼,想害我家主子?”
刚才还满脸关切的沧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
被勒死那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沈若柠伸手抓住车辕扑腾在地:“督主饶命!”
“哦?”
车舆上似是冷笑,秦佫居高临下,“不装不识得本督了?”
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若柠却觉得下一瞬就会被扒了皮:“我无意欺瞒督主,只是刚开始没认出您……”
“现在认出来了。”
“我…”
沈若柠头皮发麻。
秦佫轻笑了声:“怎么,怕本督?”
他褪去戾气像是脾气极好的人,可若柠却是喉间绷紧:“没有,我只是听人说督主喜静。”
“哪儿来的谬言。”
秦佫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撑在窗牖边薄唇轻翘,
“本督最喜欢热闹,特别是活剥人皮时,血肉翻滚混着求饶的惨叫,悦耳动听至极,那皮子自头顶而下,一整张剥下来,甚美。”
“……”
见她血色全无,秦佫哂了声,眉眼骤冷,
“把她扔下去。”
第2章杀她就杀她,凭什么说她丑?
沈若柠怎么都没想到秦佫说翻脸就翻脸,上一刻还言笑晏晏,下一刻就要她的命。
被拽着胳膊拎起来时恍觉大祸临头,沈若柠竭力想要冷静下来。
她还不能死,她还没让沈家罪有应得,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对她。
她死死抓着车辕整个身子撕扯着疼:
“秦督主,我没骗您,我真的是刚刚才认出您,我以前只在宫中见过您一面,与您并不相熟,才会一时没认出您身份。”
“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迷了路,今天是我母亲冥诞,灵云寺上下都是见过我的……”
女孩儿被拖拽着离开,不住抓着地面求饶。
最初她还能冷静辩解,大喊着让他去求证,可后来大概见他冷性,渐渐崩溃嚎啕。
雨雾煞眼,瓢泼溅起乱泥。
秦佫抬眼淡漠看着,神色疏冷疲懒。
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
直到沧浪将人拖到崖边,扯着要将她摔下去时,女孩儿身上裹满泥浆的毳毛斗篷挂落开来,一截红绳突然从她颈间坠了出来。
“慢着。”
沈若柠死死拽着手边断枝泣不成声。
秦佫微眯着眼撑伞走到崖边,蹲身捏着她颈间红绳用力一扯,便将那绳连带着下面挂着的半截断玉握在手里。
那玉颜色灰青,不似明玉通透,似蛇尾斩断后形状更是奇怪。
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阴线,间或还掺杂着隐起的蟠虺纹。
“这玉是何处得来?”
秦佫目光垂落,眼尾凌厉刺人。
若柠泪眼朦胧:“我……我自小就戴着…”
秦佫眯眼:“自小?”
若柠哭得鼻眼通红,见过男人狠辣后不敢说谎:
“我小时候这玉就挂在我颈上,阿娘说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姨母送给我的,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遗物,让我贴身戴着,还叮嘱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手中断枝在雨中摇晃,她哭得一塌糊涂,
“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相信我……我…”
啊!!
断木支撑不住,攸地朝下掉落,沈若柠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
就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来。
身子跌进染了霜寒的怀里,有人掐着她下巴。
秦佫仔细瞧着手里那张满是泥浆混着血的脸,脑子里却是很久以前,那跟在他屁股后面,圆乎乎胖嘟嘟,跟只汤团粉子似的又娇又软的小孩儿模样。
“怎的,这么丑了?”
沈若柠被掐得脸生疼,浑身泥水混着血腥呛得她喘不过气。
身前的人漆发如云,狐裘连毛边都没湿,她却狼狈得像是连毛都没褪,被人摁在水里翻滚了几次的落汤鸡。
险死还生的惊恐,重生后来不及庆幸的惶惶,还有上一世受尽委屈被绞死的不甘和恐惧,都在秦佫满是嫌弃的一句“丑”后再也压抑不住。
死就死,凭什么要说她丑?!
她眼中彻底红了,一把推开秦佫,
“我丑怎么了,我丑吃你家米粮了,我丑想要碍你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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