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顾轶云护着,特意让出来的军功。”
字字诛心,污秽之言不能入耳!
沈知烟早知替兄从军若暴露,自己定会受人指摘,却怎么都没料到死后都逃不过。1
顾时渊却只是坐在那处,恍若未闻。
沈知烟忍不住想,估计那些书生讽刺她的话,也正是顾时渊心中所想吧。
沉寂间,隔壁的对峙吵嚷声大了起来,到后面更像是吵架。
这时,顾时渊突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有个书生看到他:“顾将军?是顾将军!”
“顾将军请留步!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顾时渊转头看去,发现喊住他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他拱手行礼:“还请顾将军告诉我们,沈知烟可否能算是女中豪杰?”
顾时渊冷冷瞥了他一眼,削薄轻抿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她不配。”
说完,径直下楼离去。
彼时,沈知烟就站在楼梯处。
顾时渊无知无觉的穿过她的魂体,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暖意。
沈知烟被迫跟着他,在墙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沈知烟怔怔望着,倏而认命又释然的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配。”
心里浓浓的悔意吞噬了沈知烟……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顾时渊就好了,如果后来没有靠近顾时渊就好了。
那样沈知烟就可以继续做沈清阳,让兄长名留青史,让沈家满门荣光!
可她醒悟的……太晚了。
沈知烟麻木的跟在顾时渊身后,她不知道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不知还要亲眼见证顾时渊多少的憎恶与讨厌才足够,才能被放过。
这时,一名士兵疾步走过来:“顾将军。”
“什么事?”
士兵抱拳禀报:“您派去廷阳的人,先顾副将一步抵达,传回消息。”
“第一批归京的军队,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第9章
沈知烟的心瞬间提起来了。
还有三天,顾时渊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沈知烟祈祷着。
顾时渊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下令:“婚期提前,就选在沈知烟回来那一天!”
沈知烟一怔,最终止于平静:“见证你与她人成婚……是为了恶心我吗?!”
“可惜……不会了。”
沈知烟的呢喃随着风,消散无声。
将军府的下人们正在加紧布置婚堂,为了表达对宁姒儿的重视,顾时渊下令所有东西都必须用新的。
转眼三日过去,顾时渊与宁姒儿的大婚就在明日。
将军府内,宁姒儿软在顾时渊的怀里,一脸娇羞:“时渊,明日我就要嫁给你,叫你……夫君了。”
最后两个字软糯轻轻,带着一股甜蜜。
顾时渊却感觉奇怪,他捏紧酒杯,垂眉道:“大婚前夜男女不得见,我命人送你回去。”
宁姒儿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好。”
宁姒儿起身离开。
顾时渊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灌着一口口清酒,不时抬头去看天空的圆月。
沈知烟也看过去,泛着清辉的勾月和边疆夜空,并无差别。3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勾月夜,那时自己还是‘沈清阳军师’。
大战连胜三场,顾时渊气势大涨,邀沈知烟品酒。
“沈军师,末将为初见时说你不堪重用之事,向你道歉,我自罚三杯!”
没等沈知烟阻止,顾时渊就三杯入肚。
见他没事,沈知烟才放下心来:“顾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日后我们还要共同抗敌,共勉共进。”
“说得好!”顾时渊豪迈一笑,“今有我和军师联手,定能将匈奴杀他个有去无回!”
那一晚,两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沈知烟醒来后,身上盖着顾时渊的红披风。
当时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攥着红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顾时渊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从欣赏变成了厌恶……
月光落在顾时渊的侧脸。
他喝醉了,薄唇嗫嚅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沈知烟望着廷阳在的东方天际:“明天你就要知道我的死讯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无人听见。
翌日,顾家大婚。
街道上满是飘扬的红绸,百姓们投出祝福的飘带,热闹非凡。
一身玄甲衣的顾时渊坐在黑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势健似骄阳,剑眉之下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他如今这副模样比沈知烟幻想中的,还要令人着迷。
可惜,现在的沈知烟心里一片麻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迎面遇上了廷阳大军回来的队伍。
比起风光无限的迎亲队伍,廷阳大军没有唢呐,没有击鼓,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大半伤员靠在一起,蹒跚前进。
他们脸上的悲戚,和迎亲队伍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数不清的将士遗体们被封存在黑棺内,密密麻麻,望无止境。
在他们身后,蔓延出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这时,为首的老兵站了出来:“廷阳大军击败匈奴三十万大军,现已凯旋而归!”
倏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呐喊声:“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顾时渊目光沉沉:“辛苦了。”
不知何地传来铃铛响声,沈知烟好似被蛊惑,她一步步往前走,连何时已经脱离了十丈的魔咒,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曾生死相伴的面孔,泪流满面。
“将士们,欢迎归家!”
话落,沈知烟那卡在心头的某样执念砰然落下,魂体蓦地化作星星点点,散于天地间……第10章
风声卷着呐喊声,迟迟不绝。
顾时渊倏然觉得身边少了一点什么,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手中的缰绳攥得死死的,勒出血痕,但是顾时渊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时渊,怎么了?”身后的花轿里传来宁姒儿娇滴滴的声音。
“没什么。”顾时渊回过神来,对归来的将士们说:“今日本将大婚,待我拜堂之后,再入宫中,与你们同乐!”
将士们面面相觑,想说的话遏在了喉咙里。
队伍后面有太多棺材,还有沈知烟阵亡的事情,实在不方便在将军大婚之日说出。
领队拱手道:“我等在宫中等候将军。”
说完,手一挥,带着队伍走到另一个街道上去,以免冲撞了喜事。
顾时渊沉着脸默默看着将士们从身前走过,目光落在一个个憔悴的面容上,却没有一张是他想要见到的。
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
顾时渊微微蹙眉,转念又想,大军归京要先面圣,沈知烟做为军师,已经入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