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晋看着面前百官，薄唇紧抿，面上泛着青白。
淡漠神色之中，喉间是堵的出不来声。
一颗心，绷得紧紧的。
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口上。
竟是喘不过气息。
在他眼中，温云殊是那样一个毒妇……残害嫔妃、千方争宠。
王守成定罪温云殊时，这帮人高喝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可现在，温老太太想要翻案，这帮人又逼着他为温云殊正名。
“王处长，你看呢？”
萧华晋看向了底下的王守成。
王守成已然从这一沉闷的质疑里，听到了丝丝的愠怒。
王守成抿唇低头：“陛下，臣以为……不可。”
萧华晋眯了眯眼：“嗯，但现在百官都觉得温云殊无罪，王处长觉得朕该怎么办。”
“陛下，且等等，等臣将温云殊的所有罪状一一名列了之后，再做定夺。”
“好，朕等着。”
温老太太看着面前的一切，心下又是一冷。
那明黄高位上的人呐。
温云殊心尖尖上的人。
还记得当初温云殊出嫁时，温老太太为她梳妆。
她说：“云儿，那后宫深似海，此去恐是难回家了，真当不考虑考虑？只要你说不愿，老太太便是用这一条命给你挡去赐婚。”
温云殊是怎么说的。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让温老太太宽心。
“奶奶，我喜欢这个人，和他的身份无关，即便他今日是乞丐，我也喜欢，后宫难，他说会给我一个庇护，他说过此生只有我一人，我信他，奶奶，我会幸福的，真的。”
她的信誓旦旦，在如今看来，多荒谬。
这位帝王取皇后不满一年，便招纳了新妃。
不足三年的时间，后宫便有三千佳丽。
几次征战，温云殊作为一国皇后几次出征。
大胜归来不曾有任何嘉奖，反而得到的是冷宫妃嫔般的待遇。
这就是温云殊拿性命豁出去爱的男人。
这就是温云殊无怨无悔嫁的男人。
王守成这一回，没有和温老太太墨迹。
而是一次性将温云殊在战场上、在后宫的所有行径都道了出来。
后宫中。
温云殊杀害丽妃、莞贵人，只为争宠。
温云殊嫉恨贵妃阿园，特下药让其流产。
温云殊厌弃太后维护贵妃阿园，当众对太后进行呵斥，气的太后病重。
战场上。
边境布防图暂且不做多的追究。
温云殊擅自更改行军计划，带着八百女将前往通幽山谷，被敌军生擒活捉，大损大周军气势。
而后温云殊入敌营将大周军的情报给了单于。
此次若不是帝王亲征，恐怕边疆要被单于悉数吞尽，大周国土又少了一片山河。
温瑶儿在堂下。
已然绷不住了泪。
拿着头拼命朝着地板撞去。
清脆的声，带着她的嘶吼。
“言温云殊姐姐何曾擅改过行军计划啊，她和将领商议，以八百女将引诱敌方至通幽山谷，后续援兵在山顶投石、以火铳压制敌军，可八百女将到达目的地，援军却不在，女将殊死搏斗，赶到城门下，大门不开，众人死死抵挡，不成，这才身败！”
“在姐妹们心咒援军、痛恨后方时，是言温云殊姐姐安抚了众人，她说她信陛下，到死的那一刻，她都信着你……可你给了她什么。
莫须有的罪名，无尽的侮辱！”
说罢，她仰天一阵长笑。
王守成喝声制止。
但温瑶儿则是狠狠瞪了一眼王守成，随即一头猛地朝他冲撞了过去。
王守成见状，伺机躲开。
便是那一躲。
温瑶儿的头直直的撞在了金龙攀附的顶天柱子上。
血溅当场！
第九章
温瑶儿奄奄一息。
濒死的模样，让现场的众人一愣。
温老太太蹒跚着脚步，不顾脚底的疼痛，要去抱温瑶儿。
“孩子，你何苦……”
“老太太，我不苦……苦的是言温云殊姐姐，她将性命、信仰都寄托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但他做了什么，真的，老太太没这个必要纠缠了，就让言温云殊姐姐背负这毒妇之名吧，就让这个男人满意了吧，百官的眼中是净的，天下百姓也是心明的……呃……”
温瑶儿的血从喉头迸出。
染了温老太太满手。
王守成心下也是以动，竟也说不出话来了。
萧华晋眯着眼，眉间的褶皱不知彰显着什么。
温老太太满眼通红。
心中的疼痛，无以复加。
她原以为还能带温瑶儿回去的。
这是温家女将之中唯一剩下的女将了。
温家男丁全部殁了，如今温家女儿……也全没了……
没了。
什么都没了。
人都没了，还拿着这一灵位牌坊又何用。
“哈哈哈哈哈……”
温老太太也笑了出声。
她脱下了先帝御赐的诰命衣装，披在了温瑶儿的身上。
老太太穿着内里的白衫，其中还留有滚钉板时喷涌而出的血印子。
那血色，早就布满了她周身。
对比着她脸面上的苍白，身上的血迹那样鲜红刺眼。
她直立了身躯，对着朝堂上的陛下鞠躬弯腰，道：“王大人所言，老朽无从辩驳，但也想问上一句，陛下，信她吗？”
信温云殊吗？
信这一国之母吗？
信那花前月下备受了他爱意渲染的女子吗？
萧华晋信不信温云殊，对温老太太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
因为温老太太手上有足够的证据去推倒王守成口中所言的一切。
诸如丽妃身死，是因淫乱。
又例如莞贵人被板子活活打死，涉及了后宫一桩密事。
贵妃流产，那也是小人的陷害。
但这一切，老太太却不想在这朝堂上说出来。
因为温云殊觉得没必要。
因为温云殊更看重的是萧华晋玛⃠丽⃠信不信她！她更看重萧华晋心中是否有她！
萧华晋紧绷了脊背。
八岁登基之日起，他日夜与这龙椅相伴。
从未有一刻觉得这番如坐针毡。
他信温云殊吗？
笑话。
一个毒妇，有什么值得信的！
只见帝王嘴角的讥讽，温老太太便是领悟了这九五之尊的意思。
她深吸了一口气。
便将手上温云殊的牌位扔在了地上。
那简陋的木制灵牌，顷刻间碎成了两半。
“为死去的人筑灵位造灵牌，是盼着死者亡魂在死后也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得后人香火供奉，老朽原是想为温云殊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清白，但如今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她说过她爱江河、爱山川，爱草原，爱策马奔腾，她不该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她该去更远的人间，离了这世俗尘硝。
老朽今日上朝来，耽误各位大人了，也令帝王忧心了，靖康王爷，劳烦了你来跑这一趟，是以老朽有失众望了。
老朽这就离去。”
老人家跪在地上，用力将温瑶儿背负在肩头。
几个大人见此，想去帮忙，倒是没有一个比得过靖康王爷手快。
王爷一个托举，想将温瑶儿的尸体自己承受，但老太太不放手。
靖康王爷只好帮老太太稳住温瑶儿的身躯。
众目睽睽之下。
老太太驮着温瑶儿，一步步离开了大殿。
临走时，还不忘道：“老朽今日亏欠众人，等归家时，必偿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