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宏放下木箱和书包，沉声道：“希望你这次说到做到，管好人不惹事。”
说完，人就大步离去。
陈慧芳越过叶青禾，狠狠剜了眼陈安安：“小孽种。”
陈安安害怕地把整个身子缩在叶青禾腿后。
等陈慧芳出去了，孩子才仰起脑袋问：“阿妈，什么是小孽种？”
天真的语气让叶青禾内疚又心酸，她忍着苦涩将孩子抱进怀里：“姑姑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看着陈安安懵懂的眼神，她无法想象这辈子再失去他时，会是怎么样的绝望。
心底下定决心，如果陈志宏铁了心要离婚，就算自己一无所有，也不能把孩子交给其他人！
恰好今天要带阿嬷去医院复诊，但又不再敢让陈慧芳照看孩子，叶青禾便把孩子暂时托付给隔壁关系还算好的王姨照看。
收拾好后，她便去了面馆。
阿嬷已经起了，自从出院后，她好像一下老了十岁，以往有力的手连拿梳子都颤颤巍巍的。
叶青禾坐过去接过梳子，帮她轻轻梳着白发。
阿嬷拍拍她的膝盖：“你天天这么忙着，都没时间跟志宏在一块了，你俩没吵架吧？”
叶青禾手一滞，想着陈志宏说离婚的事儿，眼眶发涩。
她捱着酸苦，扯出个笑：“没有，我俩挺好的。”
阿嬷这才放心地松口气。
陪着老人去医院检查，一转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青禾的心总有股不安，有个声音催着她回去。
做完检查，送阿嬷回了医馆之后，她便匆匆赶回去，不料，半道上却遇见慌乱赶来的王姨——
“出事了！你大姑子跟安安说志宏要让张燕当他新妈妈，安安哭着跑出来找你，被车撞了！”
王姨的话像道惊雷，震得叶青禾双腿发软。
来不及思考，她跟着王姨匆匆奔向病房。
冲进病房时，只见安安双眼紧闭，头上缠着纱布，瘦小的身体像是陷进了病床里。
叶青禾心一窒，踉跄跑过去：“安安！”
一旁的医生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安慰道：“孩子受了些皮外伤，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惊吓睡着了。”
叶青禾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望着孩子苍白的小脸，自责如泉涌。
上辈子也是这样，安安为了寻找她而被车撞……
护士看了眼她发颤的泪，皱眉：“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孩子的父亲呢？”
叶青禾心里五味杂陈，只哑声岔开话题：“是我没照顾好孩子，谢谢您……”
见她这样说，护士叹了口气便走了。
叶青禾心疼抚着陈安安的脸，如鲠在喉：“对不起，都是阿妈不好，阿妈该把你带在身边的。”
说话间，耳畔不由想起陈慧芳那些威胁的话。
如果这种事重演，孩子还能这么幸运的躲过吗？
一个小时后，护士来提醒缴治疗费，叶青禾才起身准备去缴费。
刚出病房，便听见有人议论。
“你刚看见了吗？部队外那家面馆着火了，火势大的把旁边两家店都给烧了！”
“看见了！听说开面馆的老太太还在里头，也不知道被救出来没有！”
叶青禾面色大骇。
面馆着火？
阿嬷还在里面！
她将钱塞进护士手里，匆匆道：“麻烦替我缴一下费，还有照看一下孩子！”
叶青禾分身乏术，满腔惶恐。
回面馆的路上，她几次摔倒，全依着本能爬起朝前狂奔。4
等赶到时，只见面馆外围满了人，包括面馆在内的三家店铺被烧成面目全非，几十个穿军装的军人正扛着水管浇灭剩余的火。
“快，老太太昏迷了，得赶紧送医院！”
视线朝声源扫去，她看见不省人事的阿嬷被人台上车。
叶青禾心如刀绞：“阿嬷！”
她跌跌撞撞地朝老人跑去，却被一只手狠狠扼住手腕。
错愕回头，撞上陈志宏盛怒的眸子。
“叶青禾，这就是你说的会管好自己，管好面馆？”
冷冽的质问刺的叶青禾心一抽，转头间，载着阿嬷的车已经开走了。
陈志宏看着她，低斥重如巨山：“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熄面馆的炉火，不只你阿嬷，多少人都可能因为你的失误而丧命？”
叶青禾慌得摇头辩解：“不是的，我熄火才走……”
话没说完，两个公安走了过来：“叶青禾，先不管你有意无意，请先跟我们去公安局接受调查吧。”
说着，一左一右把僵住的叶青禾往车上带。
她紧盯着陈志宏，脸色煞白。
男人却转身离开，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她红着眼，在嘈杂中朝他嘶声大喊：“志宏，安安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你能不能去照顾一下他？”
然而陈志宏一直没有回头。
泪水淹没叶青禾的眼。
他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乎孩子？
无数道谴责的目光如箭射来，可没有一道比陈志宏的漠视锋利，把她刺的伤痕累累。
……
被带到公安局之后，叶青禾接受了整整一天的盘问，才被释放。
她顾不得浑身狼狈，直奔医院。
阿嬷还躺在三楼的病房昏迷，而二楼的陈安安已经醒了，正在病床上哭着喊。
“阿妈……”
叶青禾心疼不已，上前将孩子搂进怀里：“阿妈来了，安安乖。”
对孩子束手无策的护士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孩子受了惊吓，一直喊爸爸妈妈，要不你给你家男人打个电话，叫他来陪陪孩子？”
听着护士的话，她心一颤。
陈志宏竟然一直没有来过。
“阿妈，安安疼，安安要阿爸……”
怀里的陈安安抽泣着，满眼含着对父亲的需要和眷恋。
叶青禾鼻头一酸：“好，阿妈去帮安安找阿爸。”
在她的安慰下，孩子终于睡去。
抚着他满是泪痕的脸颊，叶青禾将所有泪和委屈都咽进肚子，强打起精神往部队去。
天已经漆黑，寒风刺骨。
她刚踏入部队外的警戒线，就被哨兵拦住了：“同志，您有什么事吗？”
叶青禾握着冰冷的手，摇摇头：“我有急事找陈志宏，麻烦让我进去。”
哨兵正色道：“部队有规定，非军人或军属不得擅自进入，您等会儿，我给陈团长打个电话。”
叶青禾神情微黯，但现在已然不是在乎自己身份能不能进去的时候。
一分钟后，哨兵让她去值班室接电话。
叶青禾过去拿起听筒，刚想开口，却听那头传来政委跟陈志宏的声音。
“志宏，消防队那边查到炉火被熄又被重燃的迹象，虽然还没抓到真凶，但叶青应该是被冤枉了，她受了委屈，为了孩子你也得回去安慰安慰呐。”
叶青禾呼吸一紧，下一秒陈志宏清冷的嗓音如滚油灌进她的耳膜。
“不用，不重要。”
紧握听筒的手缓缓松开，叶青禾突然明白——
陈志宏这辈子，都会厌恶她，也厌恶关于她的一切。
放下听筒，叶青禾木然转身离开。
浑浑噩噩回到医院，没勇气面对陈安安，只能去阿嬷的病房。
没想到阿嬷已经醒了！
见了她，老人浑浊的目光一亮：“青禾！”
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呼唤，险些让叶青禾哭出来：“阿嬷……”
她跑过去，紧握住阿嬷枯瘦的手，寻找仅剩的归属感。
阿嬷拍拍她的手背，声音虚弱：“店没了事小，咱们没事就好。”
叶青禾鼻头一酸。
那是阿妈留下来的店，阿嬷肯定很心疼，可她却还安慰自己。
想起陈志宏电话里的话，叶青禾抬起通红的双眼：“阿嬷，我们回老家，带着安安，三个人过日子好不好？”
听了这话，阿嬷怔住了。
好半晌，她含泪叹气：“你是我拉扯大的，你在陈家的委屈我也都明白，怕你难受，我才一直不作声。”
顿了顿，老人语重心长问：“志宏，你真舍得离开他吗？”
这话让叶青禾瞬间泪水决堤，撕裂般的痛楚在心头翻涌。
吞下满喉辛酸，才哑声道：“我只想阿嬷和安安好好的，其他的我不想求了。”
也求不来……
良久，阿嬷叹息一声：“好，只要你愿意，阿嬷都听你的。”
次日。
天还没亮，叶青禾先去买了上午十点的车票。1
而后回了大院，翻出陈慧芳曾甩给她的离婚申请报告，在上面签了字，用陈志宏经常看的书压在桌上。
堂屋传来响动，紧接着是陈慧芳打电话的声音传来：“志宏，你去张燕那儿帮我把药拿回来，顺便跟她多聊聊，那丫头这些年一直等着你，你别辜负……”
当看见叶青禾从房里出来，陈慧芳故作意味未尽，放下听筒。
讽笑：“呦，这不是纵火犯吗，你不去医院照顾那两个拖油瓶，回来干什么？”
叶青禾表情淡淡：“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跟志宏离婚吗？如你所愿，我会带着阿嬷和安安离开。”
“你要真带着他们走，我马上就去烧高香，谢谢老天爷开了眼！”
听着陈慧芳凉薄的话，叶青禾目光一黯。
要带阿嬷和孩子离开的心又坚定了几分。
如果把孩子留在陈家，恐怕又会像上辈子那样，母子阴阳两隔。
叶青禾也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离开。
陈志宏，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
下午一点。
陈志宏终于做完紧急任务回来，被警卫通知，要去张燕那儿拿给大姐的药。
原本艳阳天忽然阴沉，寒风刺骨。
他莫名想起叶青禾被公安带走时无措委屈的眼神，烦乱的心又多了丝不安。
昨天，他并不是看不到她的求助，只是作为她的丈夫，他越冷漠，被人在处理她的事情上，出于怜悯才会偏向她。
昨晚跟政委讨论完纵火事件，他本想去医院，可半路却接到紧急集合的指令，只能把钱给警卫员，让他去缴阿嬷和孩子的治疗费。
这一忙，就拖到现在才回，叶青禾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陈志宏眉目紧拧，或许他该正视叶青禾对自己的影响，这段时间相处，她也并没有想象的糟糕。
跟她过一生，似乎也不是不行。
思索间，他已经走到了张燕办公室门口。
正要敲门，却听里头传出说话声。
“燕儿，你不愧是我的女儿，只假装一次食物中毒，就让陈团长和叶青禾离了婚。”
“妈，其实他们离婚主要还是陈慧芳想的办法，她为了赶叶青禾走，硬是装了这么久心脏病，连面馆那火，都是她过去放的。”
“偷偷告诉你，那陈安安出车祸，也是陈慧芳故意刺激，说我要给他做新妈妈，他才跑出去出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