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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沉烟梦到了从前的事。
北疆大战前夕，陆家长子陆扶苍身披银甲，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他说：“沉烟，待我大胜归来，给你带北疆最好的宝石做金冠。”
之后，黑棺入城，陆家次子陆清玄替兄长扶灵归来，看着夏沉烟坚定开口：“兄长不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大婚那日，陆清玄挑起夏沉烟的盖头，夏沉烟满怀期待，却对上他冰冷厌恶的眼……
现实中，夏沉烟在睡梦中喃喃自语：“清玄……”
玄清站在床前，看着她眼角滑落了一点晶莹。
他眼神复杂，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用指腹擦去那滴泪。
感受到那滴泪的温度，他的手一僵。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对婢女开口：“你守着她，我去看看药。”
玄清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陆清玄。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玄清脸色有些冷。
陆清玄则打量着他，眼里满是厌恶：“我倒不知道，她竟还将你带进了府。”
“见过驸马。”玄清双手合十，语气平淡，“贫僧只是来为公主施针。”
陆清玄嗤笑一声，抬腿欲走。
在他经过身边的那一刻，玄清还是没忍住开口：“不知驸马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来，公主身体越发虚弱了。”
陆清玄仿若未闻，径直踏入了卧房。
婢女立刻行礼：“驸马。”
陆清玄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婢女慌忙离开。
陆清玄靠近床榻，就见夏沉烟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向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柔弱。
陆清玄眉心不由皱了皱，又上前一步，就见夏沉烟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逆光而立，身形挺拔的模样，跟梦中的青年将军逐渐重合起来。
夏沉烟声音虚弱：“扶苍……”
只一瞬，陆清玄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声音无比寒冷：“公主对兄长，真是情深义重。”第4章
听到陆清玄的声音，夏沉烟猛然清醒。
她下意识开口：“刚刚我……”
“够了。”
陆清玄打断她的话，眼神晦暗：“无需解释，臣并不在乎公主如何。”
夏沉烟话堵在喉咙，默然无语。
陆清玄语气漠然：“公主若要养面首，也请勿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有碍天家脸面。”
说完，他行了礼，径直离开。
玄清端着药进来，就见夏沉烟望着陆清玄离去的方向面露苦涩。
他手指轻扣门扉，见夏沉烟转身看他，才走进内室。
他递过药：“喝了吧，今日之事若再来一次，我就能来为你念往生经了。”
夏沉烟勉强笑了笑，端起药一饮而尽。
她说：“麻烦你了，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寺。”
玄清一顿，随即垂眼：“好。”
休息了两日后。
夏沉烟突然收到下人来报：“公主，太傅嫡女云筝求见，现正在前厅等候。”
她皱了下眉，朝前厅走去。
厅内，云筝一身素装，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见到夏沉烟，她恭敬跪下行礼：“臣女听闻公主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夏沉烟淡淡道：“起来吧，你有心了。”
云筝却没动，她飞快抬头看了夏沉烟一眼：“公主，臣女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夏沉烟脸色一沉，就见云筝头重重磕在地上。

“玄哥哥志在沙场，求公主换下领兵将领，让他前去北疆！”

夏沉烟神色陡然一变。
云筝还在凄凄恳求：“玄哥哥心心念念是为父兄复仇，难道公主就从来不在乎他的心愿……”
却听夏沉烟冰冷声音响起：“与北疆交战乃军机要令，你是如何得知？”
云筝的恳求戛然而止。
她面色一瞬惨白，在夏沉烟凌厉的注视下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陆清玄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整个人挡在云筝身前，沉声道：“筝儿不过一介弱女子，公主何苦要为难她？”
云筝眼泛泪光：“玄哥哥，是我的错，你不要为了我与公主争执。”
陆清玄侧头，声音温和：“别怕，有我在。”
夏沉烟看着眼前这一幕，清楚的感觉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稳住身形，定声问。
“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
陆清玄撩起衣袍下摆，背脊挺直的跪了下去。
“无论何罪，臣愿意代她受之！”
夏沉烟眉心一拧，头一次生了怒意：“哪怕她犯下窃听军机之罪？”
陆清玄一愣，沉默片刻才开口：“筝儿是为了臣才冒险探听，此事罪在臣身。”
夏沉烟对上他眼里的情深不悔，心上蔓起一股难言的酸胀。
半晌后，她冷冷吩咐侍卫：“送云小姐回府。”
云筝被带离后，陆清玄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夏沉烟衣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声音却淡：“陆家男儿铮铮铁骨，你为了一个云筝，要跪到几时？”
陆清玄目光定定，一字一顿：“臣与公主成婚，对她已是辜负，只求公主往后不要再为难她。”
瞬间，夏沉烟十指指甲刺入掌心，却抵不过心口骤然涌上的揪痛。
陆清玄，你只说辜负了她，可曾想过当日灵堂之中，对我夏下的诺言？
她走到陆清玄身前，俯视着他，冷冷道：“起来。”
陆清玄身形未动半分。
夏沉烟喉间一股腥甜涌上，被她狠狠压下。
“如你所愿。”
她闭了闭眼，语气掩不住的失望：“今日之事……本宫会当没发生过。”
说罢，夏沉烟起身，快步掠过陆清玄身边，未再看他一眼。
那一瞬，陆清玄竟有些恍惚。
夏沉烟强撑着往外走去，但还未走多远，就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侍女大惊失色。
夏沉烟抬手制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迹。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上染血的绣帕，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将那绣帕卷到一旁草从中。
夏沉烟蓦然回过神。
她回首看向陆清玄，声音有些缥缈：“陆清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丝毫难过？”
她很少直呼陆清玄的名字，是以陆清玄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板一眼的答：“公主若亡，天下之殇。”第5章
夏沉烟明白了，是天下的殇，却不是他的。
陆清玄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夏沉烟背影远去，半响，陆清玄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陆清玄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夏沉烟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陆清玄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陆清玄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陆清玄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夏沉烟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夏沉烟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夏沉烟，语气较往常低沉夏多：“再有两次渡毒，陆清玄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夏沉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陆清玄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夏沉烟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陆清玄少年时的那句：“沉烟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夏沉烟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夏沉烟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夏沉烟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夏沉烟抬眼看去，正对上陆清玄冰冷的目光。
陆清玄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夏沉烟。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陆清玄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夏沉烟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陆清玄锋利眉眼没说话。
陆清玄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夏沉烟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陆清玄听来却异常刺耳。
陆清玄神色陡然一厉，却听夏沉烟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陆清玄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夏沉烟，她那平静的神色让陆清玄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夏沉烟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夏沉烟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夏沉烟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陆清玄！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陆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夏沉烟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陆清玄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陆清玄，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夏沉烟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陆清玄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夏沉烟！
陆清玄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夏沉烟。
四目相对，可夏沉烟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夏。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陆清玄跟在夏沉烟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夏沉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陆清玄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夏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夏沉烟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陆清玄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夏沉烟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夏沉烟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陆清玄。
陆清玄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夏沉烟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陆清玄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夏沉烟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陆清玄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夏沉烟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陆清玄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夏沉烟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陆清玄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夏沉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玄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陆清玄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夏沉烟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陆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夏沉烟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陆清玄骤冷的眼神凝在夏沉烟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陆清玄，接旨！”
马蹄声踢踏。
夏沉烟策马走到陆清玄身前，缓缓道：“陆将军，继续出发吧。”
陆清玄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夏沉烟一眼。
夏沉烟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陆清玄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夏沉烟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陆清玄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陆清玄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夏沉烟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陆清玄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夏沉烟还未回神，便听陆清玄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夏沉烟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陆清玄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夏沉烟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陆清玄会守护夏沉烟一生一世。
夏沉烟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夏沉烟和太子夏明稷。
夏沉烟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夏沉烟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陆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陆老将军披甲上阵，陆家长子陆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陆清玄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夏沉烟还记得陆清玄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陆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陆扶苍战死，陆老将军战死，陆家军十不存一。
陆家为这个国家，为夏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夏沉烟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陆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夏沉烟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夏沉烟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夏沉烟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夏沉烟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陆清玄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夏沉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夏沉烟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夏沉烟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夏沉烟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夏沉烟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陆清玄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夏沉烟陡然出神。
陆清玄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夏沉烟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云筝的惊叫：“玄哥哥，救我！”
下一刻，陆清玄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云筝而去。
……3
待尘埃落定，陆清玄才得知夏沉烟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陆清玄已经抬腿朝夏沉烟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夏沉烟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陆清玄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夏沉烟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陆清玄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夏沉烟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陆清玄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夏沉烟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夏沉烟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陆清玄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夏，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夏沉烟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夏沉烟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夏沉烟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云筝。
云筝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玄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夏沉烟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云筝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云筝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陆清玄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夏沉烟：“这是怎么了？”
云筝神色凄然：“玄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陆清玄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云筝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夏沉烟也有些诧异。
陆清玄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夏沉烟：“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云筝不靠近自己。
夏沉烟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陆清玄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云筝，动作轻柔至极。
夏沉烟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第9章
门口两人具是一愣。
云筝脸色瞬间苍白，陆清玄回头，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掩：“公主，慎言。”
夏沉烟表情一如既往的淡：“驸马不要忘了。”
陆清玄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扶着云筝径直离开。
等他们走后，夏沉烟抚上心口，感受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
入夜，夏沉烟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红烛。
但等到烛火燃尽，她也没等来陆清玄。
这是第一次，陆清玄没有赴她的约。
大约是因为这是军营，他认为不用再听她的命令。
叹息一声，夏沉烟缓缓起身。
……
陆清玄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夏沉烟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夏沉烟一愣，只觉得心脏像破开大洞，寒风呼啸着朝里涌入。
陆清玄还在训责：“此刻前线战况不明，公主为君，却执念于儿女情长，不如像云筝那样做些实事！”
夏沉烟攥紧手，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解释。
陆清玄的毒，只要过了今夜就不会再复发，她也没必要再解释。
夏沉烟只是解开衣带，缓缓起身。
肌肤胜雪，黑发如墨。
她哑声开口：“三月之约作废，过了今夜，本宫便算你完成约定。”6
泠然的空气攀爬上每一寸肌肤，激起战栗，夏沉烟上前一步，轻轻靠进陆清玄怀里。
她轻轻闭上眼，将陆清玄的手往自己腰间带，尾音带着颤：“要我。”
陆清玄呼吸陡然一沉，下一刻，夏沉烟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黑夜如同薄被覆盖两人，床榻间陡燃无尽烈火。
辗转噬咬，夏沉烟放肆至极，胸腔处却骤然传来尖锐刺骨的痛。
这一次，夏沉烟没能压制的住，鲜血瞬间溢出嘴角。
她猛然顿住，将那股腥甜狠狠咽下，将头埋进枕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焰终于熄灭。
就在陆清玄穿戴整齐时，夏沉烟突然叫住他：“清玄。”
他回头，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厌恶。
夏沉烟慢慢坐起身，一双眼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将军，万事小心。”
陆清玄眉心拧起，不知道夏沉烟又是什么心思？
他不愿去多想，转身就要走。
打开书房门时，夏沉烟郑重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陆将军，中原便托付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
听见夏沉烟又说：“中原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托付给你了。”
陆清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
但他随即迈开脚，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夏沉烟才猛然趴向床头，吐出一口血来！
再醒来时。
夏沉烟睁眼便瞧见玄清坐在床边。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里？”
玄清对上她不甚清明的眼，哑声开口：“你的酒忘在了寺里，你说过，你一定要喝完它。”
“是吗？”夏沉烟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地咳嗽，身形不稳。
这一次，玄清伸手扶住了她。
只为一人，跋涉千山。
出家人本该看破红尘与生死，可听闻夏沉烟随军出征，他却瞬间乱了心神。
佛渡世人，却难以自渡。
玄清攥紧佛珠：“夏沉烟，你快死了。”
夏沉烟咳出喉间血，却是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这不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
玄清沉默半响，无法压制声音中的低沉：“我后悔帮你渡毒了。”
夏沉烟诧异无比，声音淡然却坚定：“玄清，中原可以没有长公主，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三日后，陆清玄正式率军出击。
夏沉烟留守庆城，临行前。
夏沉烟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本宫赠与将军的出征之礼。”
陆清玄猛然抬头，眸色凌厉：“公主这是何意。”
夏沉烟静静的看着他，将和离书往前递了递。
“本宫以此书，祝将军大胜归来。”第10章
和离书最终没被陆清玄接过。
大战在即，夏沉烟怔愣着看着他起身上马。
大军离去，城门口，夏沉烟撑不住往后一倒，‘和离书’被她口中鲜血染红。
……
半月后，前线捷报传来。
陆清玄率军连夺三城，军心大振。
夏沉烟看着得胜的消息，开了玄清带来的‘醉春风’。
石桌上，一坛酒，两只盅。
夏沉烟端起酒盅，却不似以往一饮而尽，而是慢慢抿着。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玄清，其实本宫并不好酒。”
玄清轻声道：“我知道。”
“只是这毒发作起来实在难熬，只有醉了，才不会那么疼。”
“我知道。”
夏沉烟整个人都显得松快：“我很高兴，我很快就不会痛了。”
“等彻底打赢北境，到时，你就将那最后一坛‘醉春风’浇在我的坟前，叫我在下面和扶苍喝个痛快。”
这一日的醉春风，是夏沉烟喝的最久的一坛酒。
宿醉一场，再醒来时，却是风云突变。
“长公主，北疆精兵朝庆州城来了！”
夏沉烟瞳孔骤缩。
谁也没想到，在中原精兵长驱直入之时，北疆竟还敢分出兵力绕后偷袭！
片刻后，夏沉烟登上城楼。
敌军十万，而庆州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将士！
守城将领语气急切：“长公主，所有将士已撤回城内，北疆蓄谋已久，就算陆将军回援最快也要三日，此次庆州，怕是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要扛！”夏沉烟眼中满是坚定，“身后满城妇孺，是谁的妻儿，谁的母亲！他们的命都压在我们身上！”
她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迅速发号施令：
“快马加鞭给前线报信！”
“城中所有将士立即准备守城器械，无论如何，守住庆州，等待援军！”
“是！”0
……
前线，陆清玄望向远方，只要攻破这座城，北疆便灭！
此时副将却冲进营帐：“将军，北疆兵分两路，庆州城外，大军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