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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着桌子,招呼四周的同事,“咱们桑姐不简单啊,光是靠山就有四个,一个呢,是中海集团委员会的梁副总,一个呢,是冀省四少之一的梁迟徽,另外两个是邱先生和长安区局的顾江海。”
岑凛气得浑身哆嗦,“陶艳!我没抢过你的角色,你有什么不满找黄院长评理,少散播谣言!我和他们没关系!”
“我找他了!”陶艳瞪眼,“可这行有公理吗?谁的背景硬谁有理,你是没抢,院里主动捧着角色送给你,你多得意啊。我辛辛苦苦排练,节食,在酒局拉投资,你一来,轻轻松松换下我了。”
岑凛站着,一言不发。
陶艳围着她转圈,“这不是你的老东家,你在省里没名气,卖座率是我一个人撑的,剧院的九成收益是我赚的,你必须在我之下。”
“陶艳!”有同事悄悄和黄院长告状了,他风风火火赶来,推搡陶艳,“胡闹!”
“我不演女二,我只演女一。”陶艳豁出去了,挣脱开黄院长,“大家凭真本事,不然我不服她。”
“凭本事?小何二十岁在冀省话剧院当A角,你那年还到处跑龙套呢!”
“黄院。”
男人停下,望着岑凛。
“我该演什么角色就演什么,陶艳在院里的资历比我高,我给她作配。”
黄院长愣住,休息室的几十号人鸦雀无声。
岑凛摘下外套出门。
剧院后门有一家港式和西式结合的茶餐厅,不太符合北方人的口味,但胜在客流量小,不排队,环境雅致,基本是剧院演员的食堂了。
她失魂落魄坐在靠墙的桌位,只点了一碗虾仁粥,勺子反反复复戳着,却一口没吃。
对面靠收银台的单人桌位,梁迟徽正在喝汤。
岑凛一进门,他立刻注意到了。
接触了她这么多次,这次是她最狼狈的。
颓靡又委屈。
他在情场也厮混十几年了,各色各样的姑娘为博得男人怜爱,人人有一段“悲惨故事”,虚虚实实假多真少,梁迟徽又天生的铁石心肠,能打动他、拿下他的,一个没有。
反而是岑凛这种表面逞强,其实纯纯弱弱最需要被呵护的女孩,勾起男人的不忍了。
梁迟徽叫来服务生,“那位小姐平时爱吃什么。”
“水煮,蒸食,不咸不甜不辣不油的。”
他下意识看了岑凛一眼,“不会太清淡吗?”
“她们是演话剧的,保持身材。自从我家餐厅变成了剧院的食堂,酱料都省了。”
梁迟徽翻开菜单,选了几样营养充足的菜式,“全部给那位小姐上一份。”
服务生将菜品端上来,满满摆了一桌,岑凛不明所以喊住他,“我没点鱼羹和红酒虾排——”
“是一位先生请您吃的。”
她循着服务生指点的方向,发现了梁迟徽。
岑凛刚要起来,男人点头示意她坐,于是她没再动,扯出一丝勉强的笑。
相隔了四张餐桌,梁迟徽很沉得住气,始终没跨越。
甚至避免岑凛不自在,连一个眼神也没扫她。

极为绅士。

梁迟徽也挺会点菜的,一应是低脂肪、滋补女性的食物。
岑凛不能拂了他的好意,每样菜尝了尝,本打算先他一步结账,被告知结完了,一共2620元。
“梁总?”她嗓音哑哑的,“我现金不够。”
梁迟徽顺手放下刀叉,朝这桌走来。
他个子太高了,温润之余,隐隐有一股压倒性的气魄,又穿着松针绿的风衣,版型周正挺括,衬得他喉结和手腕近乎是浓白色。
男人解开腹部位置的扣子,方便落座,“什么意思?”
“这顿饭太贵了...”
“我请你。”梁迟徽含笑打断她,“男人买单是天经地义,何况并不贵。”
她捏着手机,想起剧院的绯闻,“梁总——”
“如果你能长胖一点,再圆润一点,也许比现在好看。”
梁迟徽这话丝毫不显轻佻,诚恳又得体。
岑凛形容不出是什么滋味,心底酸胀麻,像在大潮大浪里孤独漂浮了太久,终于有人递来一块救命的浮板,她深吸口气,“宋小姐更好看,是不是?”
他手臂悠闲地搭在椅背上,姿势放松,“谁说的?”
“我只是问问。”
“男人评价女人的长相不礼貌,各花入各眼,有人认为你漂亮,也有人认为她更胜一筹。”梁迟徽凝视她,“我是前者。”
岑凛抬起头,四目相对,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惹她笑出声,“谢谢梁总。”
“不是安慰你。”他重新要了一副餐具,交到岑凛手上,“心情好了,接着吃。”
她接过勺子,犹豫道歉,“抱歉,我剧院的同事误会了,毁了你的名声。”
梁迟徽不甚在意,“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第69章  罪恶感
梁迟徽预料到了,他和陈公子那场交锋,一定会传开。
传成什么样儿,也可想而知。
梁家的二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当地的太子爷抢女人。
他虽然谈过十几段风花雪月了,“抢女人”却是头一遭,根本没必要抢,他的身份足够吸引女人,破天荒的抢了,自然是高干子弟圈的奇闻异事。
岑凛很愧疚,“梁总,对你有影响吗?”
“有。”梁迟徽坦白,“影响很大。”
她一噎,本以为他会宽慰自己别有负担,没成想他承认了。
“我未婚,和上一任分手一年半。接管梁氏集团后,洁身自好感情空白至今,突然有绯闻了——”
男人语调平和,可每个字都在岑凛的心尖上砸出坑。
多少有埋怨她的意味。
她面红耳赤,“那...什么方式能弥补你?”
梁迟徽手指轻叩着桌角,“真打算弥补吗?”
“我尽量。”岑凛心虚,“我刚买了房子,工资没发,卡里余额是...”
她仔细查询名下的账户,“8万块。”
男人蓦地笑出声,打心底觉得这姑娘正直有趣,是他主动护着她,并非她乞求的,因此他付出任何代价,其实本质与她无关。
“我不需要经济补偿。”
岑凛眼神瞬间警惕了。
梁迟徽明白她想歪了,不禁笑得更愉悦,“会烧菜吗?”
她下意识点头。
“你亲手烧一桌菜招待我,我们扯平了。”
岑凛怔住,“只烧一顿饭?”
男人扬了扬眉,“只一顿饭。”
“食材我买不起——”
和姚文姬偷情的那位张家老爷子,据说一个月的伙食费要百万,鱼子酱只吃艾玛斯的,喝松茸汤要日本空运的赤松,而梁家比张家有钱得多,尤其是二公子梁迟徽,从商不从政,不担心落人话柄,是出了名的养尊处优,眼高于顶。
他吃过的,玩过的,岑凛十有八九都没见过。
“无所谓吃什么。”梁迟徽打消她的顾虑,“只要何小姐心甘情愿为我下厨就好。”
她松口气,“我连累了梁总,如果能补偿你,吃两顿也行。”
“那这么说定了。”梁迟徽略带点笑意,趁机答应,“两顿,我会提前通知何小姐准备。”
岑凛说两顿,无非是体面话而已。
总不能他要一顿,自己马上顺坡溜,显得没诚意,太勉强了。
梁迟徽把客套当真话了,又令岑凛措手不及。
她莫名好笑,“梁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攥拳抵在唇鼻间,“你问。”
岑凛迟疑了一下,“没什么。”
“你想问,商场是人情世故的天下,我混迹商场,难道不懂基本的客套吗。”
梁迟徽猜得实在太准了,她诧异不已,“你会读心术?”
他眉眼噙笑,“会一点,主要猜女人心。”
岑凛有些窘迫,“我没那么想。”
“我送你回酒店吗?”梁迟徽这点很有风度,女人尴尬了,他及时圆场,“我们顺路。”
岑凛不愿再麻烦他,“我去超市买水果,顺便逛逛夜市,自己打车吧。”
他同样没有纠缠,“那告辞了。”
餐厅门是向内开,岑凛拉门的同时,梁迟徽也在拉,她柔顺的长发环绕过他手臂,只一霎,发丝又悄无声息地垂坠,滑落。
那残留的触感,依稀是阳春三月河堤水畔的柳树苗儿,湿漉漉的,纤细,绵软,稍不留神,便折断了。
岑凛坐进出租里,揭过玻璃朝他挥手,梁迟徽伫立在台阶上,玻璃被夕阳照射得仿佛是透明,女孩儿薄薄的面孔在无限放大,无限清晰。
小元宝的耳珠儿翘翘的,水蓝色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清纯得揪心。
梁迟徽油然而生一种罪恶感。
贪婪迟暮的老头子,雪白无辜的姑娘。
他本不知罪恶为何物,隐约是一块粗粗剌剌的石头,拖着他一沉再沉。
梁迟徽收回视线,迈下台阶。
司机开车门,手心垫住车顶,“梁总,黄彪到车站了。”
“让他来剧院。”
黄彪匆匆赶来,已是日暮时分。
梁迟徽缓缓降落车窗,手肘支在边框,平视前方。
“何小姐这几天应该会搬出丽水公馆,三公子紧急购置了公寓,不敢住酒店了,生怕纪席兰伤害何小姐。”黄彪赞叹,“您这招很高明,纪席兰盯着宋禾的一举一动,宋禾追到外省,在马场闹了一出,三公子与何小姐的幽会行踪也暴露了,纪席兰解决掉宋禾,也不会放过何小姐。而且她始终忌惮姚夫人,毕竟在继承家产的顺序上,二房比三房更占优势,纪席兰最希望何小姐做梁董的新欢,既斩断三公子的念头,也赢了姚夫人。”
黄彪小心翼翼试探梁迟徽,“三公子肯定把何小姐藏得很隐蔽,兴许在剧院周围也埋伏了保镖,您如何向梁董交差呢?”
男人半阖着眼睑,“不交差了。”
“不交差了?”黄彪大吃一惊,“那梁董...”
梁延章对岑凛是什么心思,梁氏集团的高管也有耳闻,他隔三差五去剧院包场,专门看岑凛的《上海滩》,上流圈的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何况梁延章接连娶了三任太太,属于“有前科”,他捧一个女演员,必然是相中对方了。
甚至有知情的内部人士打赌,岑凛要是成了梁家的四房太太,凭陆邵北那性子,父子之间的大戏有得唱了。
那可是天翻地覆。
梁迟徽掸了掸膝盖的墙皮灰,在餐厅沾上的,“父亲问起我,我只管推给老三,他藏着岑凛,保护她,我动不了手。”
黄彪醍醐灌顶,原来他改主意了。一开始,他是计划将岑凛弄到手,讨梁延章的欢心。在梁璟回国前,争取先割一部分家产,稳固在公司的根基,黄彪还真琢磨不透,他为什么改主意了。
“梁总,您畏惧三公子?”
梁迟徽轻笑,没言语。
等笑纹淡了,男人开口,“你办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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