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伸手,用指腹给她擦了。
「事情办完了吗?」
「没。」
「早说了,交给朕,你非不听,还差点出事!」
「我也不想,可我没想到,偌大的侍郎府,连区区3000两都想赖。」
皇上只「嗯」了一声,用了一点点上扬的语气,瞟了胡大人一眼。
胡大人忙不迭地吩咐人去库房取银子。
「等一下。」说话的是抱我之人,「3000两银子,按借出年头算,利滚利,利息怕不少。」
我啪啪啪鼓掌:「嗯嗯嗯!有道理!」
当年,拿走我娘半生积蓄的人是我爹,胡大人压根不知真实数据是多少,更不知3000两已包含1000两利息。
这会儿为了活命,牙齿一咬,吩咐下人:
「拿6000两过来。」
随即又朝皇上磕头,声音压低,生怕吓到我娘,
「多余的,就当给姑娘压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我娘笑笑,挑眉问:
「不用派人教我规矩,送去你房里伺候了?」
胡大人刚恢复一点生机,这会儿再次吓得瘫软在地,撑着一口气,咬牙切齿:
「是小的识人不明,选了聂书舟那个混蛋做女婿,都是被他坑的!小的这就派人把他赶出去!」
胡大人话音刚落,两个家丁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架着我爹的胳膊,像拖尸一样,把他往外拖。
聂夫人匍匐着,一个屁也不敢放。
我指着我爹,朝皇上的方向控诉:「他骂我小杂种!」
皇上再笑,拉着我娘从地上站起:
「难得出晓朝我告状,来人,杖责30,御林军来打。」
御林军打,意味着军棍。
这30棍下去,我爹的小命,怕是基本没了。
我很兴奋,恨不得申请旁观,便伸长脖子朝外看着。
「出晓……」皇上朝我走来,「你今天好像没叫人,你该叫我什么?」
我:……
我没有现世的记忆,我所有的记忆都来自上辈子。
别说叫他什么,就连他的存在,我也是在两炷香之前才知道。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尝试着喊了声:
「爹?」
皇上大笑,眉眼间全是愉悦。
我娘抚额,纠正道:「是干爹!」
我鼓了鼓腮帮子,天真道:「不都差不多嘛?皇上爹爹最好了!」
皇上笑得更开心了,他指着我,对我娘说:「看见没?比你聪明!」
13
6000两银子很快送了过来。
现银。
50两一锭的银元宝,整整120锭。
由12个下人端着12个托盘,齐刷刷站在柴房。
胡大人和聂夫人依旧匍匐在地,我爹的惨叫从院子里一声声传来。
皇上从托盘拿起一块银子,在手上掂了掂:
「朕记得胡爱卿祖上只是个卖画的,而户部侍郎的月俸不过50两,你这是一口气拿了10年的俸禄……你们胡家,这么多年不花销的吗?」
一句话出,别说胡大人了,柴房里只要和胡家有关的,所有人齐齐跪下。?l
胡家完了!
皇上随手把银子往托盘上一丢,眸光冷冷:
「这户部……果然养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色变的不止胡大人,在场所有穿官服的人,都不着痕迹看了身边人一眼。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便是这一句,开启了大周三年反腐之路。
14
那天,皇上原计划是带我娘回宫,可他老人家这趟出来,动静太大,整个京城差点掘地三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想,为了让我娘的身份合理化,也应我娘的强烈要求,我娘暂时在侍郎府住下了!
以胡大人堂妹的身份。
皇上把只绣了个鸟头,落在地上被茶水污染了的刺绣还给我娘。
「依朕看,苏苏绣的是鸳鸯!」
「是孔雀啊!」我娘指着孔雀头顶那三根羽冠,小声说。
「不,是鸳鸯,这是雄鸳鸯的羽冠,而且,是给朕绣的!」
如此笃定的语气。
我娘略无语,一副「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的模样,皇上哈哈大笑,再次把我娘揉进怀里,朗声道:
「待钦天监算好日子,朕亲自接你进宫!」
15
一句话宣告了我娘未来宠妃的地位。
我们在侍郎府住着,那是水涨船高,京城好些大员都派人送来了礼物。
胡大人更是把我娘当菩萨供着。
他现在既得罪了皇上,又触犯了律法,唯一想要保命的方法,就是抱住我娘的大腿。
聂夫人满头纱布,每天早请安晚问候的,一口一个「姑姑」。
「我可没这样的福气,有你这样的大侄女儿!」
我娘喝着茶,看着正在行礼的聂夫人。
聂夫人笑了笑,不等我娘开口,径直起身,坐在我娘旁边的椅子上:
「姑姑说笑了,咱们胡家,往后可要指望您了!」
说话间,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当然,我这是谦虚的话。
不谦虚的话,你说得确实没错,你没这个福气!我们胡家,虽说往上只是卖画的,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哪像你,迎来送往……」
她故意顿了下,暗示我娘出生。
我娘倒是不急,掀了掀上眼皮,正眼都没瞧她,只继续喝茶。
聂夫人觉得自己赢了,得意得不行,连称谓都换了——
「白姑娘久居民间,往来都是些见色起意的人,对官场,特别是宫中之事不了解。
这后宫嫔妃,与各自的母族从来一脉相连,你现在既入了胡家,自然与我胡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望你切记!」
我娘放下茶杯,发出「叮」的一声响。
「我看是你不明白,你们胡家,特别是你爹那身皮,之所以还穿上身上,是因为我住在这里。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与其在这里教训我,不如好好想想,胡家倒了,你靠什么谋生?去勾栏吗?」
说到「勾栏」二字,我娘忽地笑了,仿佛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儿:
「聂夫人可有听过报应?你看不起烟花女子,说不定烟花之地也是你的最终归宿。」
聂夫人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侮辱?当场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白苏,你个贱人!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娘悠悠然,
「你已经毁容了,如果好好养,也许能养回四五分,像你这么动怒,怕是10分丑,会变成12分丑。
还有,空的时候想想柴房里那个人,想想他究竟怎么走到如此地步的?」
聂夫人陡然一惊,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16
柴房是新柴房,柴房里的人是我爹。
胡大人也是真狠。
那日,30军棍后,我爹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一丈红」。
胡大人派人把他丢出胡府,半夜再把人捡回来。
你们以为是要救他?
不!
若不是我爹,胡府不会陷入如此绝境。
胡大人把我爹捡回来后,就把人丢进柴房了,没有伤药,没有水,更没有食物与被褥。
有的只有一条狗!
一条大柴狗!
大柴狗和我爹一样,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房间所有门窗都钉死了。
也就是说,到最后,不是狗吃人,就是人吃狗……
大概率是狗吃人。
昨儿夜里,我似乎听到犬吠和我爹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