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回过神，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老乡，但我们有规定，不能麻烦乡亲们。”
戚识秋微微蹙起眉：“我知道你们有帐篷，可这里的地形不好，树木密集，帐篷没办法撑起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杨凯才想起这里是个陡坡，树木的确很密集，地上本就松软的泥因为雨水的缘故稀成了泥水。
戚识秋又劝道：“如果你们不想麻烦村民，可以在村子里平坦的地方搭帐篷，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杨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去请示一下团长。”
说着，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戚识秋和李三东等了一会儿，杨凯跑了回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那什么，老乡，麻烦您带一下路吧。”
戚识秋点点头，跟着李三东在前头带路，浩浩荡荡的一队绿色行军从山上下来。
在这偏僻又清贫的村子，除了三年前过来教书的戚识秋，再没有外人过来，这会儿来了这么多军人，不少人都站在家门口看热闹，小孩也都跑了出来，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外头找空地，乘着雨还不大，开始支帐篷。
李三东招呼村民们去做饭，戚识秋也跟着去帮忙。
“杨营长，团长怎么没过来？”
“他说他再去看看地势，一会儿就过来。”
天色渐晚，李三东和村民们端着几大锅蒸红薯和窝窝头过来，招呼他们吃，可没有一个战士肯接受。
戚识秋打着伞，大声劝：“我知道你们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可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你们就吃吧。”
然而，他们只是目带感激，还是没有人拿。
李三东和村民们有些急了，戚识秋索性找到杨凯：“杨营长，你们团长呢？我去跟他说。”
杨凯愣住，感觉这位老师似乎很了解部队的事。
他本想谢绝，但架不住戚识秋执着，只能带着她去团长的帐篷。
“团长，学校的老师有话给你说。”
雨声太大，杨凯只能扯着嗓子喊。
戚识秋抹去被吹到脸上的雨水，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有点耳熟，但她也没去细想。
她走进去，顺手收了伞，正在看地图的江锦城闻声抬起头。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风晃动着简易桌上的蜡烛，映照着两人震惊的脸庞。
江锦城紧缩的眸子颤抖着，不敢相信消失了三年的戚识秋竟然就在眼前。
烛火照着她满是惊讶的脸，相比三年前，她虽然瘦了些，但眉眼有了神采，全然不见当初的沉闷……
戚识秋僵在原地，平静三年了的心一下好像又起伏起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和江锦城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他没什么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在外没时间打理，他下巴已经长出了些胡渣，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而透着股沉稳和成熟。
戚识秋回过神，平复着心口的动荡，生硬开口：“是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高大的身影风似的扑了过来，紧接着，她整个身体都被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砰’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江锦城几乎丧失了所有自制力，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揉进怀里，好像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存在，再也不会走……
戚识秋反应过来，恼怒地推搡起来：“放开我！”
可她的力气对男人来说就像猫爪子似的，没有一丝杀伤力。
江锦城反而搂的更紧，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丝哽意：“你为什么连消息也不给我？”
闻言，戚识秋面色微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就没关系了。”
轻飘飘的话扎的江锦城心头一紧。
乘着他失神，戚识秋用力推开他，侧身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眉眼里还带着愠怒。
面对她的抗拒，江锦城只觉胸口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又沉了许多。
戚识秋并不想跟他谈论其他话题，只说：“乡亲们做了很多吃的，战士们一定也累了，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见她刻意回避自己，江锦城喉间一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桐州离这个快要接近边境的小山村比龙江还远，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戚识秋抿抿唇，转头看向她：“你是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才肯让他们接受乡亲们吃的吗？”
江锦城没有说话，但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戚识秋皱着眉，简单解释了句：“文革前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在这儿支过教。”
她顿了顿，又问：“可以了？”
江锦城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杨凯。”
外头的杨凯应了声，走了进来，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团长，有什么指示？”
江锦城看着戚识秋，声音低沉：“大家跋涉几天都累了，都吃口热乎的吧。”
杨凯脸上闪过抹诧异，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戚识秋，感慨这老师嘴皮子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说动向来把‘军令如山’、‘纪律为重’挂在嘴边的江锦城。
但能吃上新鲜的食物，杨凯心里也乐呵，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戚识秋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赶忙跟了出去。
江锦城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看地图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和戚识秋无缘了，可在千里之外的南省，两个人又这样遇见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爷是在给他机会？
江锦城眸色渐深，冒雨走了出去。
外头，戚识秋正做着翻译，帮村民们传话，即便光线很暗，也能看到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对谁好像都会笑，唯独对自己……
戚识秋转头间，撞上江锦城的视线。
江锦城不由自主上前，杨凯把雨衣披在他身上：“团长，把雨衣穿上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见戚识秋表情僵凝了瞬，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
江锦城目光暗了暗，利落穿上雨衣。
为了报答村民们的好意，乘着天还没彻底黑完，江锦城带着一些人去帮家里漏雨的村民修房顶。
修好李三东家的房顶后，江锦城扫了一圈，没看到戚识秋，下意识问身边不停道谢的李三东：“戚识秋住哪儿？”
第33章
李三东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也勉强能听出意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江锦城问的是戚识秋，立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瓦房。
“谢谢。”
江锦城道了谢，立刻大步过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正在改作业的戚识秋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滴水落在了头顶。
她抬头一看，雨水正从破损瓦片的空隙漏进来。
戚识秋叹了口气，只能把桌子移开，出去准备从厨房拿个盆来接着。
谁知刚开门，江锦城就迎面走来。
她一怔：“你……”
江锦城看了眼里头‘水帘洞’似的漏水，微微蹙眉：“一会儿可能下暴雨，我们帮着乡亲们修修屋顶。”
戚识秋朝外头看了看，的确，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趴了人。
她又看看自家的屋顶，这间房子比她岁数都大，平时雨稍微大点就会漏水，弄得屋子又潮又湿。
只是……怎么偏偏是江锦城……
捕捉到戚识秋眼里的纠结，江锦城薄唇轻启：“只是帮你补个屋顶，不会睡你这儿的。”
听了这话，戚识秋‘噌’的冒了火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不过你想睡也没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矫情，索性开了门。
江锦城走进去一看，里头很简陋。
正中间放着张不太稳当又破旧的四方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接雨的铁盆，一张长椅，两张小板凳摞在衣柜前。
衣柜的暗红色的漆已经掉完，衣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日历。
一张看起来刚刚移动过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摞书和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整个屋子，也只有角落的那张单人床幸免于难。
“你一直住在这儿？”江锦城眼底划过抹心疼。
戚识秋家境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即便随军到了西北，也没有现在这么清贫。
“比起一些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的人，我条件已经很好了。”
戚识秋看的很淡，一边回答一边挪动书桌。
江锦城眉拧的更紧了，上去直接把书桌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放到床尾去。
“有梯子吗？”他问。
戚识秋指了指门口。
江锦城把梯子扛到外头，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戚识秋站在屋檐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心情有些微妙。
屋顶的瓦大部分都已经破损，江锦城便找来一块尼龙布盖住固定，又翻了翻屋檐的瓦，见水顺利往下流才下来。
这时，天已经黑完了。
江锦城把梯子放回去，回身时，戚识秋倒了杯递给他：“谢谢，辛苦了。”
他怔了怔，面对她客气又疏离的眼神，喉结一动：“……谢谢。”
江锦城接过水一饮而尽，两人陷入无言中。
戚识秋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有些生硬地打开话匣子：“你赶紧去休息吧。”
她这是下逐客令了？
江锦城承认，他并不想走，他总觉得两人应该有很多话说说才对。
他抿抿唇：“我……”
江锦城刚一开口，一道有些粗狂的男人声音直接打断了她。
“识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