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偏食(薛京哈月)是哪部小说的主角-(日偏食)全文无弹窗完整版阅读

时间:2023-05-20 11:21:5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怪不得这位黄总要用场面话来刺探他。
平日里薛京话少,谈起文学倒是能多聊几句,是最讨厌和这类商界的老油子攀谈的,但此行他与蓟城文化局有言在先,是带着专项指标来的,于是也做出个十二分谦虚的样子,微微笑着,“黄总这是说的哪里话,用文字讨营生罢了,何谈粗细之分?更不敢叫什么大作家了。”
“啧,老黄,要说你不适合参加这种场合呢。张口闭口都是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和薛老师谈钱就俗了,咱们啊,得谈规划,谈方针,谈咱们绥城风电过去三十五年的发展,谈咱们绥城光明万丈的未来。”
“对对对,赵主任这话说的有水平,中午咱们高低得整两杯。”
“薛老师您有什么忌口吗?绥城别的没有,牛羊肉和白酒可管够。您说什么都得尝尝咱们的塞外茅台。”
“今天给薛老师接风,咱们不醉不归!”
“哎,那是咱们酒满敬人,薛老师可以点到为止。你没看过采访吗?薛老师生活中向来是烟酒不碰的。哪像我们?”
就这样七嘴八舌地听着这些人讲了一路,再吃了一桌牛羊肉,等到薛京再次从昏昏欲睡中打醒精神时,考斯特已经沿着绥城的最繁华的地带转了一圈。
招待宴上薛京推脱不过,气氛使然,也略饮了一小盅白酒。
因为不善饮酒,他状态有些微醺,刚才文化局的赵主任给他介绍了哪些地标建筑他都没记住,不过一睁眼,看到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正在,他倒是被惊了个冷颤。
薛京是土生土长的蓟城人,这些年虽然一直在象牙塔内深造,但为了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作品,他经常借着找灵感的由头在用一年两个寒暑假前往世界各地游览。
除了公费跟队在国内敦煌,武当山等地考古实习。
他也曾在伦敦万里晴空的街头突然被浇了一身大雨,在巴黎的深夜被戴着毛线帽的持枪少年抢走过钱包。
他看过西西里的海,也遇见过冰岛的极光,但此时此刻,他望着面前宽广无垠的一片苍凉,和在那残阳如血中,正在远处山脉下缓缓转动的巨大风车群,内心突然感到一种别样的震动。
在这里没有天然壮阔的美景,没有富庶繁华的城市带,但在这座几乎被人群遗弃的城镇边缘,在这个曾经西出阳关无故人的地方,放眼望去,却有成群的,高达百米的三臂风车孜孜不倦地随风呼啸。
这不是古代文明的遗迹,而是现代人类自主创造的工业奇迹。
就在薛京回头准备询问同车人一些风车发电的相关知识时,“嘭”的一声,车头突然爆发一声巨响,紧接着,前挡风冒出浓烟,本在土路上颠簸的汽车戛然停驻。
“怎么回事啊?小金!”文化局的赵主任扶着眼镜往司机的方向探身。
名叫小金的司机挠着头,将手刹拉住,有些尴尬地指着仪表盘回过头对他讲:“不,不好意思主任,车,咱们的车好像爆缸了。”
进入秋天后,绥城的白昼越来越短。
时间刚划过五点,天色已经开始擦黑。
哈月一个小时前骑着电动车在城区里转了四五圈,好不容易在废弃的小学门口发现了正在徘徊的赵春妮。
将一言不发的她安置在车上带回了家,刚一进门,木讷的赵春妮一看到等在家里的大姨,又突然大发脾气,推搡着哈月埋怨她将自己带回家,说什么都要接着出去找自己的猪。
母女俩你来我往拌了几句嘴,再加上邻居大姨拉偏架,赵春妮竟然大哭起来。
她坐在地上,一边用粗粝的手指揩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呜咽着说如果猪丢了,她也不要活了。
蓬头垢面的哈月没法子,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再次骑着三轮车出发,顺着赵春妮所说的路线,去找那两头相伴越狱的猪仔。
赵春妮不知道心疼女儿的劳累,倒是在一旁劝架的大姨解开自己的头巾系在她的脑袋上,说是夜里的风冷,怕她吹出偏头痛。
走过了人流量大的居民区,再往前就是一片早已荒寂的农田,赶在日落之前,哈月终于在几颗大枣数下找到了正在啃噬坏果的两头小家伙。
她一看到这两个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管猪类是否精通汉语,揪着为首的耳朵就是一顿臭骂。
找到了走失的猪,跑了一下午的哈月终于松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她驾驶着三轮车开得挺快,但心里想事情并不是很轻松,她在考虑最近是不是又该带赵春妮去一趟蓟城的三甲医院复诊看看病情发展。
赵春妮于三年前确诊阿尔茨海默,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一开始赵春妮对于县医院的诊断嗤之以鼻,认为自己身强体壮,根本不可能得上这种病,再加上母女两人早年便有龃龉,并没有将自己的病情即刻告知女儿。
哈月是在两年前的午后接到那个让她决定搬回绥城的电话的。
跟今天一样,电话是由邻居大姨打来的,但用的是她母亲的电话号码。
那阵子哈月正处于 freelance 的状态,自己给自己干,往好了说是时间自由,其实就是二十四小时内只要不是在睡觉其余时间都可以进行工作的意思。
前期起步,注册公司加记账报税代办,买域名搭建网站,前前后后花了小两万积蓄。
虽然不是巨款,但回报率极低。
能做的拓客哈月都有在做,甚至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混迹在脸书和 ins 上给人发 DM 广告,可是饶是如此,日常接到的单并不多,恰逢小区内出现一名患者,封控期间所有生活所需品的价格连同房租都在飙涨,手中为数不多的积蓄已经非常吃紧,再加注册公司半年来她几乎没有收入,精神状况已经十分脆弱不堪。
见到电话上被存为“赵春妮”那三个字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将电话扣过去,让它停止喊叫。
哈月自认为并不是回避型人格,但还没接电话,就已经想象到自己即将面临的训斥。
赵春妮决计不会同情她在蓟城的遭遇,毕业后她理应补贴家里才对,如果哈月胆敢说出自己的实情,她只会说,谁叫你非要去大城市求学呢?还想单干做大生意?丫鬟命小姐心,这些恶果都是她不服管教自命清高的咎由自取。
来电响了两遍,哈月才深吸一口气用双手举起手机,像举着炸弹一样小心翼翼的按下接通。
可是电话那头并不是她母亲那副刻薄冷硬的嗓音。
赵春妮因为深夜穿着睡衣在高速路口游荡而被民警带到了派出所,可是被盘问了整整两个小时,她都记不起自己家到底住在哪里,一会儿她说自己住在一千公里外的农村,家里有两头猪,一会儿又说自己住在本城在小学对面有个小卖部,逻辑混乱,叙述不清。
最后还是民警用人脸识别解锁了她的手机,给最近通话人打了个电话,才搞清她的身份。
而那个最近通话人,就是被哈月称为大姨的斯琴托雅。
不同于赵春妮是汉族嫁给了少数民族的丈夫,斯琴托雅是一名嫁给了汉族丈夫的蒙族妇女,虽然作为邻居她们两个女人没有同样的生活习性,但却因为拥有同样缺少丈夫的生活方式而亲近起来。
赵春妮的丈夫哈建国跟野女人跑了,而斯琴托雅的丈夫则在儿子出生后的第二年因病去世。
这些年两个女人互相扶持,不是血亲,但也有种姐妹之间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
类似于单身母亲联手对抗全世界。
所以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斯琴托雅便自作主张给哈月打了这通电话,叫她无论如何要与赵春妮冰释前嫌。
不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才追悔莫及。
哈月不负所望,当天便打电话同房东退租了蓟城那间与人合租的蜗居,紧接着收拾家当,邮寄行李,次月回到了绥城老家。

斯琴大姨曾不止一次在赵春妮面前夸奖哈月这孩子有情有义,为了母女亲情肯放弃了在蓟城的风光生活,殊不知,哈月自己心里知道,她在蓟城度过的岁月远称不上风光,相反无论在金钱和感情上她一直长期拮据,之所以会回家,除了母亲生病的缘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这个蓟漂在蓟城挺不住了。

而“孝顺”也成了一个为自己打退堂鼓的冠冕借口。
但这并不代表她对母亲的病不上心,这两年期间在她的坚持下,赵春妮一直在积极服药治疗,脑部病变不能逆转,但发展的速度也被抑制得很好。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怎么说服她妈再去大城市做一次检查,估计又是一场口舌之战。
赵春妮健康时就是个守死理的人,小方面,她讨厌智能手机,厌恶网络购物。相对的,她也从不屈服时代的转轮,她这根硬骨头,得了病便是是医生最讨厌的那种病人,她不信现代医学和造影技术,她只信自己。
当初蓟城的医生说她这种病必须实时随访,可她却当场指责医生是想骗她多做检查项目。
不过哈月的思虑很快晚.晚.吖就被前面路上冒烟的面包车给打断了。
小地方,街里街坊都认识,她一眼就盯到事故车的车牌号,那是邻居大姨的儿子金振梁每天都在开的车。

jump scare
金振梁比哈月小两届,学习上没有太多天分,高中毕业后便早早参加了工作,为人是个热心肠,在外名声不错,好兄弟遍布整个绥城,这些人都愿意亲切地叫他一声金子。
哈月也不例外。
金子婚后托老丈人亲戚的关系在市文化局做临时工,工作内容就是替领导开车,活儿不算太忙,工作时间灵活,平日里如果闲了,公家车也就算是他个人的半辆私人车。
只要超标的油费自理,文化局的领导并不会过问许多。
果然,哈月没认错,她拉着两头猪行到车跟前捏住刹车,眼看她的邻居金子正点头哈腰地冲着车上下来的数人解释着什么,满脸陪着小心。
几个男人高矮胖瘦形态各异,脸上都染着红彤彤的酒气,其中最高挑的那个男人身穿一件鸦色的大衣,下摆过膝,手指皙白,正背对着她,看不到脸,但从同色系的裤管和皮鞋观察着,估计内里穿得是成套西装。
绥城少见这样时髦的打扮,这里公交车班次很少,大部分人出行都是骑电动,风吹日晒,所以衣服也都是方便行动的款式。
秋末初冬,薄棉的短夹克是最佳选择,最好还是滑溜溜的防水材质,再配上一条颜色深到看不见油渍的牛仔裤,就像哈月今天穿得这样。
哈月这两年呆在绥城,也患上了网络上所说的潮人恐惧症,只是瞟了一眼穿大衣的男人便耸肩移开了目光,并没多想,立刻朝着金振梁打招呼,询问他要不要自己帮忙。
其实金子已经在十分钟前拨打了熟识拖车的电话,绥城文化局常年经费紧张,这辆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丰田考斯特并没有购买商险,没有商险也就意味着没有附加免费的道路救援,电话里,对方声称自己要从四十公里外的地方赶来,所以服务价格不得小于四百。
金子刚开口还了几句价,旁边的赵主任就不干了。
他蓝光眼镜片下面的双眼一吊,耳提命面地在金子旁边告诉他,千万不要傻乎乎地被人敲竹杠,他们车上坐的可都是绥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是对方一个拖车司机可以糊弄的。
二百块,多一分钱,文化局都不会出,摆个臭架子,爱来不来。
赵主任本意是在薛京面前涨一涨自己的官威,虽然嘴上老师长老师短,但薛京毕竟年纪不大,刚才饭桌上,薛京那套矫揉造作的客气劲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回到车上,更是开始闭上眼睛休息,他是不胜酒力身体不适,外人看来那叫故意假寐,大有一副懒得和他们这些乡巴佬废话的模样。
赵主任多年前同样是蓟大硕士毕业,不过不同于薛京这种根正苗红的蓟大人,他本科是在绥城附近念的,双非院校,处于学位鄙视链的低端。
高考失利后,当时年轻的小赵本来以为自己只要能考上 985 的研究生,就能完成学涯逆袭。但没想到蓟城那些势利的用人单位根本不在乎他的硕士学历,一看到他的本科出身,就皱着眉毛直摇头,满脸歧视。
那时候小赵已经不小了,他咽不下这口气,干脆开始刻苦考公,上岸花了两年,后期进入单位,少不了尔虞我诈的职场争斗,自然也吃了不少苦头才当上了绥城文化局的科室主任。
这样一位蓟大的前辈赵主任,对学历资质异常敏感,自持好歹虚长薛京几岁,对方应该给足面子。
他敢叫一句老师,薛京居然也敢一口答应下来?真是胆大包天。
再加上遇到爆缸这种倒霉事,赵主任这会儿皮笑肉不笑,眼睛下面的肌肉狂跳,就好像他生平所有的不遇,都是由薛京这种天之骄子给他带来的,心中大有阶级斗争的愤懑。
谁知道托车司机才不睬他的威胁,不等金子再缓和几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就这样,买卖没谈成,金子还白挨了一顿骂,赵主任一肚子不满无处发泄,干脆拿个小司机开刀,先问他平常是怎么维护车子的,难道以前开出来的汽车保养收据都是弄虚作假?说到气急,双手叉腰问他小子还想不想干了。
周围人都看得出这不是几百块钱缘故,除了正在试图用手机软件打车的薛京都跟着周边打圆场,让赵主任消气。
以薛京的性格,理应是可以劝上一句的,可此刻他酒气上头又被风吹了一过,太阳穴突突得痛,唯恐再不回酒店休息,怕是要感冒风寒。
健康的身体是完成工作的本钱,他必须先保护自己的本钱。
哈月这一声叫,反倒是让薛京动容了,他有种看恐怖片即将碰到 jump scare 的预感,没回头,但几乎是应声将手机塞进了大衣口袋。
他心脏有些浮起的慌乱,侧身一把用手握住了赵主任右手,紧紧地将赵主任拉到自己身前,郑重其事地说:“主任,学长,您消消气,咱们也算好事多磨,当急忙的还是先叫拖车过来,天气也挺冷的,是吧?实在不行,这钱我来……”
可惜他这个“出”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后面那道女声非但没有知趣地远离他们这群人,反倒是越加近了起来。
金子实在,他深知绥城客流量少,并没有跑网约车为生的司机,何况他们爆缸的地方偏僻,出租车一年半载都不会过来一次,一听后面薛老师说天气冷,他直接招呼着哈月拜托她道:“姐,你看我们这车坏了,拖车还要半小时才来,我能等,但贵客不能等,你帮我带几个人先回城里行吗?”
哈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电动车,后面两只半大的小猪紧紧靠在一起,正在哼唧,但她旁边的长条座位上还有余量,立刻答应下来,“当然行,但我后面拉了猪,估计也就能带一位,而且车跑了一下午,电也不满,要走的话就抓紧时间吧?”
“行行行,不用太远,就到能打到车的拐角楼就成。这边实在没有车。”
金子和哈月说得热火朝天,三两句就决定了这群人的处理办法。
传到声音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也就意味着背着身的薛京用耳朵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也就越来越清楚,如若两分钟前,他对类似哈月的声线有种本能的排斥反应,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了,这不是电影内的恐怖预警,这是真实发生的惊悚桥段:他身后正在跟司机聊天的女性,就是他前女友本人。
他那个化成灰也能被他认出来的前女友,哈月。
薛京刚才那点上头的酒气已经彻底醒了,仇人相见本该分外眼红,但好在他多年来已经在各种访谈中练就出了一副扑克脸,愣是对着身边的车窗变换了几种脸色使自己平静下来。
后面几位还在商量大家的去留。
最终决意将这个与猪同行的珍贵名额让给薛京。
“赵主任,您看,要不让薛老师先走?他穿这么少,可能受不了冷。”
“嗯。”赵主任长吟一声,刚才被薛京亲切地握了一回手,再叫了一声学长,心里已经受用不少,对司机的每句话都表示赞同,回过头很是熟络地拍一拍薛京的肩膀,将尊称换成了你。
真有种把他当做自己后辈的照顾。
“小薛啊,那你就先走吧,回酒店休息休息,明天咱们局里还安排了上山采风。你可得保存体力。后天广电旅游那儿还有艺术创作指导专题会议,与会人员可不少,有来头的,你不能缺席,必须参加。”
哈月在一米外,听到薛老师这三个字时,眉头跳了一下,她稍稍眯起眼睫,再次专注地细细查看起了这位“薛老师”的背影,突然,后背刮过一股冷风,猪仔被冻得大叫几声,她竟然发现面前这位“薛老师”的形态竟然处处都透着些熟悉。
那几根袖管中露出的半截冷白的手指很熟悉,那颗尺寸偏小的长满浓密黑发后脑很熟悉,就连那人的看起来很美观的耳朵都令她觉得很熟悉。
熟悉到,如果不是她还有理智尚存,几乎要认为她那个经常出现在网络流量号上的前男友如命运版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脑中一旦冒出这种念头,哈月就迅速将这种熟悉感通通否定。
拜托,人家薛京是什么成分?
是个会上网的人都看过那些年火爆全网的营销通稿。
“百万册畅销书作家”,“蓟城小胡适”,“受到人民网赞赏的青年男作者”,“成功打破严肃文学和青春文学壁垒的先驱者”,这些专属薛京的名头真真假假,眼花缭乱,只多不少。
昔日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头贴着头研究西餐厅团购券怎样才能叠加优惠的薛同学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先不说他长得有多好,家里条件怎样,数数手指去年他硕士毕业,远到了可以和异性领证的法定年龄。
新中国于 1949 年取缔包办婚姻制,自由恋爱势必带来市场效益,他这种有学识有长相又有钱的类型在七十三年来一直都是婚恋市场上的硬通货,无论他的性别是什么,都没有不被异性疯抢的道理。
不用想,再加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艺术家滤镜,肯定有大把崇拜他的女孩子愿意做他的终身伴侣。
即便他真的像报道中写的那样:独爱文学,孑然一身,不考虑个人感情,那这个时间点也一定早就启程去到遥远的国外,攻读文学博士项目了。
赴美项目对他来说很容易,但是欧洲国家也不错,总之,薛京手里的选择可太多了,每一样都是最优的,她老家这种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绝对不在备选。
绥城不是文学气息浓厚的地方,这些年子弟学校相继并入市内的正规军,但学校少了,市中心内的两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却仍然保持着下跌式的入学率。
高年级师资严重流失,她听金子八卦过,今年初升高的升学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
绥城唯一一家新华书店也只有半个店面大小,主营辅导教材和推荐读物。
脉络类似于神只会降临在信徒众多的地方。
这里没人读小说,经典文学还勉强在书架上落灰,畅销书更加不会被上架,没有读者追捧,自然也不会出现作家这种玩意儿。
哈月像被雨水湿了耳朵的小土狗,晃了晃头,将没有效用价值的浪漫全部从头发中甩出去。
这人不是薛京,也不可能是薛京。
四年前提出分手时,哈月就已经充分觉悟过。
他们二人门不当户不对,本来就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毕业前长达 768 天的恋爱也完全是始于一场见色起意,分手才是命中注定。
直到现在还在时不时怀念起薛京实属是她的过错。
她真的需要改正这个喜欢把初恋当做青春分泌物一同回忆的缺点。
就在她努力对着这位贵客的后脑勺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时,薛京把脸扭过来了。
显然,老天爷决定在今天跟她开一个不那么友善的玩笑。
对面这位“薛老师”就是她的那个“薛同学”。

死亡芭比粉
不同于哈月大吃一惊掉了下巴的态度。
薛京在看到哈月第一眼的时候很镇静,只是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
不是他想对着分手多年的前女友流露出任何情绪,而是哈月头上裹着的那一块布料实在太扎眼。
死亡芭比粉,一种哈月曾在他面前表达过强烈鄙夷的颜色。
薛京记得很清楚,他们两个人恋爱一周时,恰逢哈月过生日,他曾到商场里的美妆柜台为她挑选生日礼物,当年网络社交还不算特别发达,恋爱心得还要口口相传,他也是从已经稳定恋爱多年的男性舍友那里得到了一条中肯建议:女生都爱美,化妆首需口红,尤其是成套的,可以刻上字母发朋友圈的大牌货最好,那是硬通货。
于是前一天,薛京怀着虔诚的心情,刷着父母给他的副卡购入了十只 YSL 口红,上面分别刻上了哈月的中文名拼音和英文名字母,包装得当,喷上香水,以鉴真心。
可是第二天,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将礼物从纸袋里掏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哈月的赞赏。
她当时也是如他现在这样轻轻拧着眉头,平静之中流露着一丝嫌弃,她用右手将其中一只口红打开,冲着他埋怨:“薛京,下回能不能别瞎花钱,你看你买的这都是什么颜色的口红啊?嚯!死亡芭比粉,连我妈都不愿意涂。柜姐就爱糊弄你这种没见识的小男生。”
说他小,没见识还不算完,哈月又开始突然调转方向批评他的不懂事,大有逻辑强盗的歹毒。
“再说,你多大人了?还刷你爸妈的卡,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礼物我可不能收。”
那是薛京人生中第一次谈恋爱,也是大学三年里他第一次刷父母的卡购买品牌溢价的商品。
送礼失败自然脸色发红,可心里头那点儿傲气当然不会叫他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轻易低头,他眼睫发颤,握着拳头,非要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我刷谁的卡你别管,反正刻了字也退不了了。你不涂怎么知道不好看呢,你先试试,说不定上嘴你就喜欢了。这个不好看,那这个呢?人家销售说,这叫想你色,今年在韩国特别火。”
后来在薛京的坚持下,哈月确实当场涂抹了那根外包装金灿灿的圣罗兰,可是那口红一上嘴,薛京就明白为什么哈月管它叫死亡色了。
太粉了,也太紫了,眼见着哈月白净的脸色因为这颜色立刻黄了两度,一张嘴巴更是差点从脸上飞出来,他懂了,这颜色确实是够死亡的。
大约是女孩子涂上可以吓跑登徒子的程度。
那天他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瞪了半天,最后还是哈月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巴笑了,等到薛京低头认了错,哈月才从外套兜里掏出纸巾将唇上的颜色尽数抹掉。
然后用干净的嘴巴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如雪花的吻。
她说,薛京,这次买的很好,下次别买了,算我恳求你。
回忆没有偏差,哈月在他们的恋爱史中可谓非常不解风情,但也就是这么一个不那么浪漫的女孩儿,从颜色到温度,从重力加速度到欧几里得空间,在他十九岁那年,完成了他对女性周边的一切启蒙。
可是此时此刻,哈月竟然用这种颜色的头巾把自己的整个脸全都包在里面。
不用赘述她的脸色现在是怎么样,不仅不白,黑中还有点带绿,大概是传说中的橄榄色。
而这张不必赘述的脸上,那张曾经被薛京亲吻过许多次的唇,正如干裂的大地般龟裂,从里头发出地壳运动般的巨响,“薛京?”
要怪就怪哈月的动静实在太大,她这一声吼,立刻把蹲在路边抽烟的老黄吸引过来,他饶有兴致地用鞋底灭了烟,冲着两个人挑着头问:“怎么回事,你俩认识?”
他们市里花钱请来写报告文学的“大作家”竟然和一位本地养猪的妇女认识,这真是有意思极了,不会这俩人之间还有什么桃色新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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