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庭珺还在一块接着一块的搬,手上的茧都被磨破。
细小的石头嵌入肉里,掌心鲜血淋漓。8
蓝染走到纪庭珺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休息会再找吧。”
男人挥开她,不管不顾的翻找。
上好了药的队员们也纷纷过来帮忙,一群人埋头苦找。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突然有人悲戚的高声喊道:“我……我找到了……”
纪庭珺的背瞬间僵住,好半天,他才直起腰来。
队员见男人迟迟没有动作,踌躇的将手里亮橙色的碎片提给他:“顾队,节哀。”
纪庭珺眼里的光在看见破碎的防火护那一刻瞬间消散。
他脑子里嗡嗡的响,全身的骨骼都绵延出疼痛,刺激的喉咙深处往上翻腾出浓烈血腥味。
纪庭珺走过去,就看到满是鲜血的手露在外面。
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熟悉的戒指——赫然是他和涂汐禾的婚戒。
这一刻,纪庭珺竟然不敢再看,捡起那枚被烧得发黑的戒指,步履阑珊的朝着人群外走去。
其实他早就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一颗心早就无比坚硬。
可当得知涂汐禾的死讯时,纪庭珺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痛。
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属于涂汐禾的东西早已被搬走。
房间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散发着冷气。
纪庭珺迟钝的思索了一翻,突然拿出自己的皮甲,那里的照片已经换成了涂汐禾。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纪庭珺看向屏幕,是喻母的电话。
他犹豫了片刻,颤抖着指尖按下接听键。
“小顾啊,我想问问韫韫在不在你那儿,我给她打电话,好久没人接。”
喻母年迈的声音传来。
纪庭珺握紧手机的指尖顿时发白,他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出事实。
电话里寂静下来。
喻母敏锐的察觉到事情不对,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纪庭珺眉头紧皱,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喻母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捂住胸前,再次问道:“韫韫还活着吗?”
“对不起,妈。”除了道歉,纪庭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可这样的道歉是那么苍白无力。
喻母面色惨白,胸腔和胸骨传来巨大的压迫性疼痛。
“你在说一遍,我刚刚没听清。”
她的耳朵紧紧贴在手机上,不断欺骗自己有可能是听错了。
纪庭珺死死盯着皮夹的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妈,韫韫牺牲了。”
======第13章======
房间内一片死寂。
喻母宛如晴天霹雳,胃里不停翻滚,心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怎么会呢?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红着眼,嘴唇微颤:“为什么?”
纪庭珺舒了口气,原本沉稳的声音无比暗哑:“火势太大了,她为了救一个小女孩,没能走出来。”
喻母绝望的按住心口,哽咽着喃喃:“这样啊。”
纪庭珺仰起头靠在沙发上,抬手按住眼眶。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电话却被挂断。
……
纪庭珺坐到深夜月上枝头时,才起身洗漱。
他缓慢的躺倒床上,睡在平时涂汐禾睡的那边。
熟悉的气味瞬间激起了脑子的回忆。
当时两人去买床的时候,涂汐禾拉着他,非要在床上躺一躺。
他皱着眉看她,涂汐禾笑着说:“不躺躺,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纪庭珺被她说的没办法,索性陪着她躺下。
两人躺在床上,涂汐禾握住他的手:“长期训练会对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所以床一定要选好。”
“嗯,看你喜欢。”1
纪庭珺说着,闭上眼仔细感受。
她们就这样在店里睡了过去,店员也没来催过,反而关上灯让他们休息。
涂汐禾一觉睡醒过来,当即就决定就是这个了。
她笑着结账,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布置好。
没一件纪庭珺都有参与,但他并没有做什么,每次都是静静的在边上看着。
到了决定的时候,只需要说:“好”或者“不好”。
可他的沉默寡言从没让涂汐禾的热情退却。
家里的所有事情都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条。
纪庭珺想着,侧身埋进枕头里。
他的思绪四处飞散,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际泛白时,纪庭珺起身去接了喻母。
按照惯例,牺牲的消防员要举行送别仪式。
喻母要去消防队里,拿回涂汐禾的骨灰。
纪庭珺站在门口,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
此时,门从里面打开,
喻母身形佝偻的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桶保温盒。
两人相顾无言。
纪庭珺往日那些安慰家属的话就卡在嘴边,咽不下也说不出。
他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扶着喻母上车。
一直到队里,他们都缄默不语。
进门,纪庭珺就看着队友们都穿着火焰蓝的正装队列在操场上,满脸的悲伤和肃穆。
这时,国歌响起,沈漾手捧盖着国旗的骨灰盒走向他们。
喻母泪如雨下,她原本佝偻的身体更加蜷缩,整个上半身都缩成一团。
人生的苦仿佛全部压在了这个老人身上,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接过相同的盒子。
十年前她失去了丈夫,十年后同样的原因,她失去了女儿。
纪庭珺红着眼接过盒子,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不停用手抚摸。
“请大家记住英雄的名字——涂汐禾!”
喻母强撑着身体上的不适,将手里的保温桶提给沈漾:“这是韫韫最爱喝的汤,现在她回不来了,你们喝吧。”
沈漾颤抖着手保温桶,打开盖子,猛喝一口后传给队员。
队员们含着泪喝下汤,朝着喻母抬手敬礼。
“希望你们每次出任务,都能平安归来。”
喻母苦笑着说完这句话,猛的朝地面倒去——
======第14章======
纪庭珺看着喻母在自己眼前倒下。
他左臂死死抱住盒子,右臂艰难的去扶喻母。
沈漾伸手去帮忙,被纪庭珺厉声斥责:“滚开!”
他顿时愣在原地。
纪庭珺看都没看他一眼,马不停蹄的将人送去医院里急救。
沈漾呆愣片刻,随后静默的跟在其后面。
看着喻母被送进急救室,他才松了一口气,去拍纪庭珺的肩膀:“会没事的。”
“我叫你滚开!”纪庭珺沉声吼道。
沈漾看着他,垂下手道歉:“对不起。”
闻言,纪庭珺温柔的放下涂汐禾的骨灰盒,而后扭动手肘,转过身对着沈漾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纪庭珺一点力道都没收,下了狠手。
沈漾的脸上顿时红肿了起来,他的手紧握成拳。
“这是第二次了,沈漾,我他妈的当时就该让你停职!”
纪庭珺满腔怒气,看着他的眼里尽是恨意:“还手啊。”
沈漾紧握的手缓缓松开,他低下头,心里的懊悔都快要溢出来。
“还手啊!”纪庭珺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嘶吼。
沈漾握住衣领上的手,一动不动的凝视他:“当时如果你是她,你会进去吗?”5
纪庭珺眼里的恨意丝毫未减,但却也没继续动手。
“如果是我,我也会做出和喻医生一样的选择。”沈漾自顾自的说,“我也会选救我的妈妈,我要拼尽全力,救下所有我能救的人。”
“纪庭珺,换做是你,你也会和她一样的。”
沈漾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自从我们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做好了随时会牺牲的准备,灾祸是无情的,没人能在它面前例外。”
纪庭珺慢慢松开手,他转身抱住涂汐禾的骨灰盒,蹲在身埋头痛哭。
那哭声隐忍又绝望,路过人纷纷侧目,为之动容。
两人就这样守在病房门口,一直到急救室的灯光灭掉。
医生疲惫的出来通知:“送来的很及时,病人已经抢救了过来,渡过危险期后转到普通病房静养就好了。”
纪庭珺阴沉的表情微松,他枉顾众人各异的眼光,抱着盒子去缴了费用。
接下来喻母住院的这几天里,纪庭珺一直守在医院里。
顾父顾母来探望了几次,看着他这样心疼不已。
顾母更是每天都做饭送到医院,把饭碗放在纪庭珺眼前劝说:“人死不能复生,知韫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纪庭珺沉默的吃饭,一言不发。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对外界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