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祠堂。
薛太傅看着跪着的宋温萱,一脸怒气:“我竟不知道帝儿有这么个‘好妻子’,竟敢砸书房。”
宋温萱沉默不语,只是不甘的握着拳头。
“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
沉重的门缓缓关上,黑暗中,她想到哥哥,眼中涌出泪水。
吸了吸鼻子,她将眼泪强逼回去,任由后背的疼痛侵蚀着她的意识。
三日之后,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
薛太傅看见伏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宋温萱,没有流露出丝毫怜悯:“可清醒了?”
宋温萱半垂着眼帘,对薛太傅的话充耳不闻。
“宋云韬已下葬,你也莫再无理取闹。”
听到薛太傅这句话,宋温萱浑身一颤,撑起身子就要朝祠堂外跑。
“站住!”薛太傅呵斥住她,厉声道,“宋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宋家通敌。你若不想你爹难做,奉劝你少去惹闲话!”
宋温萱停住了脚步,心中一片悲凉。
宋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宋温萱紧攥着拳,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转过身回房。
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宋温萱换上干净的衣裳出了太傅府。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宋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宋云韬做兄妹。
宋温萱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宋温萱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那只无解死签好似是为她准备一般,不偏不倚的正对着她。
她无意识的又回到将军府,可这一次,她甚至不敢再上前去打扰。
将军府早已挂起一片素缟,宋温萱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宋毅一身铠甲站在门口。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宋温萱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除了十几个士兵身罩粗布衣跪着,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
天色渐渐变暗,宋温萱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你还要看多久?”
宋温萱抬眼看去,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
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丝诧异,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未说一句话。
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既念想着,为何不进去?”
“进不得,会害了他们。”宋温萱语气平静,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将军府白的刺眼。
太傅府新房内。
薛帝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宋温萱:“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
宋温萱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是陆北尘将她送回。
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薛帝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
薛帝再次决然离去。
她满心的想和薛帝细水长流,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哥哥或许就不会被俘……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宋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
次日一早,宋温萱穿上如同在宋家时的素衣劲装。
踏入薛太傅的院子时,薛帝刚好请安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薛帝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宋温萱苦笑一声,径直走向书房。
她不知道,背后的薛帝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
踏入薛太傅的书房,宋温萱直接跪了下来。
薛太傅紧锁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家女儿宋温萱,自请下堂。”
第五章 我要你休了我
看着宋温萱,薛太傅一脸不耐:“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虽算不得帝儿的糟糠之妻,但薛家从未有下堂妻,亡妻倒是有。”
亡妻?
宋温萱闻言,浑身一怔,直愣愣的看着薛太傅。
“你既是不愿再为薛家妇,我便为帝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薛家香火。”薛太傅挑了下眉,似是早已做好打算。
因着宋毅的缘故,薛太傅自然不喜欢宋温萱。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宋毅,他怎么会牺牲薛帝的姻缘让皇上下旨赐婚。
宋温萱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良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薛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薛太傅的书房离开,宋温萱想到了刚刚薛帝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宋温萱想,她该找薛帝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宋温萱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宋温萱寻至薛帝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宋温萱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薛帝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宋温萱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薛帝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宋温萱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薛帝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薛帝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薛帝立刻不耐撒手:“宋温萱,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宋温萱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薛帝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温萱久久的看着他,久到薛帝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薛帝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宋温萱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宋温萱怎么也没料到薛帝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薛帝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宋温萱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宋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宋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温萱……”宋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宋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宋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宋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