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赵高,你的话好像比朕管用。”
赵高毫不迟疑跪下解释:
“陛下看错了。”
“这些贱人被陛下震慑,吓得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还以为奴婢能救他们呢。”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只一眼就看得赵高心惊胆战。
“呵~也许是朕看错了。”
“找个干净的牢房,朕要听听这位林先生的高论。”
“高论”二字嬴政咬得很重,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起杀心了。
赵高不敢耽搁,连忙带嬴政进入一间牢房。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四面都是岩石墙壁,没有栅栏,只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对面。
赵高笑着解释道:“陛下,这间牢房平时用来审讯犯人,隔音效果最好,还能透过小孔听到隔壁动静。”
话音刚落,小孔里传出声音。
“准确的说,大秦不是二世而亡。”
林然翘着二郎腿,手持半根鸡腿,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扶苏眼前一亮,追问:“那先生为何又说二世而亡?”
“笨!”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反正都要死了,林然百无禁忌,该骂就得骂:
“有种东西叫亡国之君,秦三世在位时间太短,大秦名存实亡,所以说二世而亡,而非三世而亡。”
扶苏听后表示不服:“我父……父亲说始皇帝英明神武,大秦蒸蒸日上,能传千世万世……”
隔壁牢房,嬴政老怀大慰。
扶苏表面上冲撞他,背地里还是很尊敬他的嘛。
能被扶苏肯定,秦始皇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冷哼:
“逆子,净说些漂亮话,朕的大秦当然能传万世,何须他多嘴。”
扶苏得到嬴政欢心,赵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嬴政高兴,赵高只能拍马屁:
“陛下说的是,大秦有陛下在,能传千秋万世……”
话还没说完,小孔又传来林然不屑的笑声。
“狗屁万世。”
“夏启建立夏朝,持续四百七十一年,商汤建商朝,被周武王所灭,国祚五百一十年。”
“周朝你应该清楚,存在多少年?”
林然撇撇嘴,把话题抛给扶苏。
扶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周朝存在多少年,张口就来:
“周延续至今,被始皇帝一统,大约有七百九十年。”
“看来你的书没白读。”
林然微微颔首:“准确的说周朝有七百九十一年,但有五百年是春秋战国乱世,周朝名存实亡。”
“何谓春秋?何谓战国?”
扶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询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来这么多问题,春秋说法出自孔子《春秋》一书,战国则是从三家分晋开始,战乱频繁,故称战国。”
战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来源于西汉的《战国策》。
不过现在没有西汉,也没有《战国策》,林然只能换种方法解释。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划分很贴切,学生受教了。”
“你懂了?”
“我看你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林然丢掉鸡骨头,喝下一口米酒,酒壮怂人胆。
“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车轮滚滚而来。”
“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或许是这样,但不全对,是历史选择了始皇帝。”
“大秦奋六世余烈,没有始皇帝,也有下一个皇帝,迟早能统一。”
“我不是否认始皇帝的功绩,没始皇帝,统一会来得更晚。”
“再者,再兴盛的王朝,终究有分裂的一天,周朝的今天,就是大秦的明天,只不过大秦死得更快,最多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隔壁牢房针落可闻。
嬴政出离愤怒了。
什么叫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什么叫大秦死得更快,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无稽之谈!”
“朕自继位以来,扫平六国,号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也配谈论大秦,朕早该杀死他。”
嬴政眼神凶光闪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
赵高心有戚戚,壮着胆子道:
“陛下,林然满口胡言,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要被妖言蛊惑,请陛下放扶苏公子出来。”
赵高真是为扶苏着想?
才怪!
赵高巴不得扶苏被洗脑,要是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为扶苏求情,实际上是在给嬴政上眼药。
“闭嘴!”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高立刻赔罪:“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嬴政继续倾听小孔对面的动静,一边感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有点道理。”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怪不得能把扶苏哄得团团转。”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又称赞林然。
这就是嬴政,任何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绝不混为一谈。
赵高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您是皇帝,您说得都对。
此时,另一边的扶苏人都麻了。
听完林然的讲述,愈发觉得大秦要完是怎么回事?
内心一番挣扎后,扶苏决定和林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有大秦难以长存的感觉。”
“父……父亲说过,始皇帝残暴无情,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大秦看似强盛,实则民不聊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弊端在哪?还是说始皇帝真是暴君?”
林然差点把酒喷出来。
这位仁兄老爹是谁啊,李斯还是蒙恬?敢这么说嬴政,九族不想要了。
“始皇帝是不是暴君。”
林然清了清嗓子,又道:
“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待。”
“请先生教我。”
扶苏连忙打起精神,给林然倒满一杯酒。
“酒真难喝。”
林然咂了口酒,忍不住吐槽。
秦朝的酒更像米酒,表面飘着一层青色的沫。
这不是有毒,而是谷物酿造的证明。
吐槽完酒,林然继续道:
“站在六国百姓角度,始皇帝毫无疑问是暴君,别的不说,征召徭役修长城,建直道,因此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
“据不完全统计,战国死亡的士兵超过两百万,半数死在白起手里。”
“大秦统一六国后,死得百姓更多。”
“乱世人命贱如狗,统一后还贱的话,百姓非得戳你脊梁骨。”
这话说到扶苏心坎里。
扶苏深以为然:“我劝过父……父亲上书,请求始皇能轻徭薄赋,以儒学治天下,施行仁政。”
本以为这话会得到林然赞同,谁知林然脸色古怪。
“你这里有病,得治。”
林然指了指脑袋,意思再明显不过。
扶苏倔脾气上来,不服气道:
“我哪里说的不对?请先生指教。”
“你是秦人吧?”林然问道。
“不错,我是秦人。”
扶苏高高抬起头,对秦人这个身份十分骄傲。
“那你病得不轻。”
林然呵呵一笑:“六国人能说始皇帝不对,老秦人没资格。”
“你身为秦国贵族,享受军功爵制度红利,这叫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脸都不要了。”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角度,站在老秦人角度,始皇帝绝对是明君。”
扶苏脸腾的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