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个被流氓带走,困在牢笼里,生下一个又一个孩子的梁凉。
这个可能我隐约料到,但从不敢往深处想。
我被巨大的悲哀笼罩,虽然她现在是纸人,可我确实能感觉到两个灵魂之间特殊的羁绊。
我小心翼翼问。
「我在机构里,被关押了多久?」
「很久很久,久得不知道外头何年何月。」
纸人没法改变表情,她阴森森地喜庆着。
「直到我身体垮掉,被运送到回收站那天,才第一次见到太阳。」
我攥紧了掌心,指甲陷进肉里。
「那现在命运改变了,你……未来的我会安息吗?」
纸人说了个冷酷的事实。
「未来要真的改变,我自然会消失,可现在我仍在。」
「证明你的未来,并没有真正改变。」
24
我紧紧咬住嘴唇。
「那个机构,还会继续犯案。」
纸人:「你既然能改变命运一次,就能机会改变第二次,快高考了,你先专注考试,别忘了我们的梦想。」
「我们不是想去北京读大学吗,我们还没爬过长城,还没去鸟巢、没看过北京奥运的烟花,没去海边看过日落,没去上海看过外滩……这些要做的事,你要全部完成。」
我心底最隐秘的希望,她全知道。
她在地狱里,也不曾忘过理想。
我擦干眼泪,生怕眼泪滴在她身上。
小心翼翼拥抱自己。
「我会的,我保证。」
25
重新坐在高三教室里,我恍如隔世。
埋头做笔记时,一个本子被推到我面前。
「你落下的课的笔记,自己看,这次模拟考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说话的人,是我的同桌,姜渊。
他英俊冷漠,还是班长。
但万年年级第二,每次考试总比我差几分。
听说我被困在家这些天,是他屡次提出,甚至联合同学写了信要去教育局。
「谢谢,我会努力跟上的。」我感谢。
他突然问我。
「昨天,我本来想去你家送试卷。」
我心猛地跳了跳。
「你不在家,我去天台找你。」
他眼里充满困惑。
「我看到你在对纸人说话,为什么?」
26
他尖锐的目光让我喉咙发干。
我尽量装作镇定解释:「身边没人聊天,瞎聊几句而已。」
「那也不该对纸人,你想聊天,班里同学不行吗,你同桌我是死的吗?」
他大概以为我有病。
不过,我反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天台?」
这下,轮到他喉咙发干了。
他语气平平地解释:「以前旅游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说过,遇到不开心的事时会上天台。」
是吗,我都没一点印象了。
回到家,我跟纸人商量。
「你说,他听到多少?幸好你没出声。」
纸人也语气平平。
「2007 年 8 月 22 日,班里组织去游乐园,你自己说的。」
哦,是有这事。
平时这些活动我没钱参加,那次还是姜渊帮我提前找了活,给图书馆打扫卫生,干了三周,才凑够了去游乐园的钱。
我躺在床上,纸人安静地站在墙角。
她凝视着我。
嘴角似乎更翘了,勾起古怪的弧度。
入睡前,我有点疑惑。
我都忘干净的事。
纸人,未来的我,怎么又会记得呢?
27
我在婴儿的哭啼声中苏醒。
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
我崩溃地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肚子高高鼓起,身体不断流血。
一瞬间绝望贯穿我。
这里是地下黑市!
为什么我会在这,我不是在家里吗?
我不是已经改变了命运吗?
两个戴口罩的男人无视我的求助挣扎,用手术刀划破肚子,他们对我就像在对待畜生!
到底哪里出错了?
我痛苦哀号,但虚弱的身体如同烂泥,只能任人摆布。
「放开我,救救我!」我呻吟。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没有麻醉剂,我在剧痛中产下一个孩子。
小小的死胎,面色乌青。
两个男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直接把孩子扔进垃圾桶里。
「生得太频繁,质量不行了,这胎交不了货给雇主啊。」
「看来也是时候送回收站了。」
回收站,是暗语。
这里是利益链上游,在物尽其用的原则下,一个女人会被合理得榨干榨尽。
头顶的手术灯光像盏莲花,圣洁地普照我。
恍惚间,我笑了,也懂了。
那些,都是我濒死前的幻想吧。
我压根,什么也没改变。
我啊,仍在地狱中。
28
运输我的人,还是那两对流氓兄弟。
这个时空里,他们没有入狱。
他们要送我去「回收站」,切除眼膜。
之后是两边的肾、最后是最值钱的心脏。
黑市,一颗心脏可以喊价百万。
我奄奄一息卷缩在后备厢,颠簸让下体的血流得更厉害了,我不断咬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
尾箱里杂物多,我摸到一个扳手。
之前,我恶补了很多逃生的知识。
这种老款车的后备厢用的锁芯盖,我撬开盖子后,我在黑暗里不断尝试,试着顺时针去转动锁芯。
不知试了多少次,在我即将失去意识时。
锁芯啪的一声,开了。
车正好在红灯前刹车。
我趁机打开尾箱,新鲜空气疯狂涌入。
后头,是车水马龙。
我没有犹豫,扑了下去。
29
「凉凉,凉凉?!」
我猛地从噩梦里惊醒。
浑身冷汗,我大口喘气。
窗外明明阳光很好,可我却惊恐未定,嘴唇哆嗦。
同学担忧:「你还好吗,都叫你好多次了。」
我以为那是梦。
但下一刻,我眼睛陡然睁大。
我的双腿伤痕累累,那是大腿擦过马路留下的痕迹。
纸人分析:「可能我的出现,让两个时空产生了交错,你现在是薛定谔里的猫,可以去地狱,也可以留在天堂,凉凉,你不能走错一步。」
我想点头,可浑身被抽干了气力。
我捂脸哭着,为她,为我。
为我们。
「大凉,对不起,对不起啊……」
我泣不成声,用手背擦,却擦却越多。
「我想救你,怎么就不能救你呢?」
对不起,另一个时空的我。
另一个 17 岁的梁凉。
你没有机会高考,没有机会去北京,你没有未来。
只能一个人承受所有,直到死去。
纸人轻拍我的背,那么轻,一点重量也没有。
我却觉得像击中了我的心脏。
「你做得很好了,凉凉。」
「但之后,你必须做得更好,我相信你。」
第二天,我红着眼回到学校。
刚到教室,学习委员气喘吁吁找到我。
「凉凉,你妈又来学校闹了,要又让你退学!」
30
妈妈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还有她娘家的几个舅舅,领了个男人来学校。
有人撑腰,她不仅以监护人的身份要给我退学。
还说给我选了门好亲事。
「我的女婿今天来,就是接凉凉回去结婚,你们这些做老师的可不能坏人姻缘!」
她指的好女婿,是村里四十多岁的赌棍酒混子。
打残过前妻,蹲过牢子。
同学们议论纷纷,我应该气得浑身发抖,应该无助彷徨。
可经历过那段非人的记忆。
我发现自己不存在任何情绪。
姜渊抓住我手臂,眼里全是急切的关心。
「别回去,我爸是律师,他会帮你,他们没权利带走你!」
他挡在我面前,跟几个男老师一起,阻止舅舅们动粗。
我说声谢谢,然后越过他。
迎上赌棍淫邪的眼睛。
「知道水箱溺死案吗?」
这案子,当地人不会没人知道。
我冷静地诉说着事实。
「死者,是我的继父,也就是她的老公。」
这下,不仅同学,赌徒的表情也变了。
「这点,我妈肯定没提过吧?」
我语调很稳,无所畏惧,妈妈气得跺脚,赶忙解释不是这样。
我面带微笑,继续说。
「五日前,隔壁市又发生了一起女性抛尸案,那是个走私人体的机构,一个月前,我继父与妈妈,曾将我卖给过他们。」
「但很幸运,我伤了两人,逃了出来。」
「但我可不保证,他们不会过来再找我寻仇。」
「你猜,我继父的死,会不会是他们做的呢?」
我将办公桌上的裁纸刀,恶狠狠扎进桌面。
「想娶我,你想好代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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