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爱啊，就是化工厂梁平那个大闺女，被人那什么了。」
「才刚十八岁啊，多惨呢。」
「都没能去参加高考，听说怀孕了，连夜去医院做手术的。」
「听她妈说啊，这孩子从小就妖妖娆娆的，喜欢勾引男同学。」
「说的也是，苍蝇不叮无缝蛋的，咋别人都没事儿，就她被欺负了呢？」
那些人用眼神，用语言，一件一件地扒下我的衣服，一次一次揭开我的伤痕。
我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成了被家长们用来教育孩子们的反面教材。
我不懂，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我却成了那个有罪的人。
他们怪我那晚穿着一条长裙子，他们怪我长的好看，他们怪我没有拼命反抗。
我躲在家里整整两个月，甚至有人砸烂我家的车窗。
我掀开窗帘的缝隙往外一看，一群男孩子在楼下嬉皮笑脸地骂我「脏女人」。
他们也不过十四五岁，他们的家长在旁边聊天，并不管他们。
客厅里传来一阵欢笑声。
是梁笑回来了。
她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 C 大的声乐系。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妈在酒店大摆宴席，宴请了很多亲友。
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爸爸，这些日子都经常听见他打电话跟亲友炫耀梁笑。
而我，就像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影子。
「妈妈，这是我给你买的丝巾。」
「爸爸，这是我给你带的酒。」
梁笑撒娇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杭州真好玩儿，以后我毕业赚钱了，一定带你们去玩儿。」
「好闺女，妈妈后半辈子啊，可就指望你了。」我妈欣慰地说道，「这张卡给你，是你这学期的学杂费。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你多买些衣服，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北京是个大城市，你要去那么好的学校，可不能让人看不起。」
我缩在墙角，黑暗的房间里有光透进来。
梁笑推开了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灯。
我抬头看向她，短短两个月没见，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梁笑穿着漂亮的白色一字肩连衣裙，头发浓密好看，以往黝黑的皮肤变得白皙。
她厚重的单眼皮已经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漂亮的双眼皮。
她原本略微坍塌的鼻子，变得挺翘。
梁笑，整容了。
「姐，你多久没出门了啊？」梁笑唰地一下子拉开窗帘，看清楚我的样子以后，她大吃一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扭头看向边上的全身镜，镜子里出现一个女孩儿。
她的头发油腻腻的，脸色蜡黄，瘦得不像话，像一只孤独漂游的野鬼。
曾经被人夸赞聪明、漂亮的梁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试着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
梁笑在我边上坐下，她身上有好闻的香水味。
「没关系，姐，我不嫌弃你。」
她拆了很多包裹，有衣服、包包、鞋子。
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姐，我九月就要去北京了，到时候给你拍视频啊。你以前可是最向往北京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考 C 大。就算你以后嫁不出去了，我也会养你的。」
我看着她从包包里翻出一堆东西，瞧见了她的账单。
杭州一家整形医院的清单，上面林林总总有十几个项目，花了三十多万。
梁笑的美，是用钱换来的。
这些钱，又是哪儿来的？
我家绝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我说不出话，只能在纸上写字。
我问梁笑：「那些欺负我的人，被判刑了吗？」
那晚我醒来以后，浑身是伤地躺在医院。
我妈说她已经报警了，让我安心养伤。
她甚至跟我说，就算错过了高考也没关系。
等我好点了，就花钱送我去复读。
她从来没有用那种温和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我妈把我抱在怀里，在医院里一晚又一晚地陪着我。
可现在，梁笑告诉我，我妈没有报警。
她甚至拦住了救我那个人。
她选择跟那三家人达成和解。
「姐，咱妈也是没办法的。」梁笑有点为难的样子。
我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报警，我要报警！」
我声音嘶哑着。
我妈听见了，抓住我的胳膊，狠狠地甩了我两个耳光，把我摔在沙发上。
她盯着我怒道：「梁爱！别发疯了。人家赔了八十万，这些钱我们不吃不喝几十年才能赚到啊？再说了，你也没少块肉，矫情什么？是不是毁了这个家，你就高兴了？！」
我矫情？
我被那三个人按在地上，他们像畜生一样撕扯着我的衣服。
要不是我被人救了，我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啊？
我倒在沙发上，浑身乏力，看向我妈。
她对上我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很快又强硬地说道：「梁爱，你想好了。今天我能放你出这个门去报警，后续你想过吗？钱已经花了四十万了，拿什么补给人家？你还复读吗？如果复读的话，家里是拿不出这个钱的。」
我的脑子嗡嗡响。
梁笑走了过去，她握住我冰冷的手，哭着说：「姐，难道你甘心一辈子都是个高中学历吗？不复读的话，你的人生就彻底烂了啊！你现在跟别人说话都害怕，家门都不出去。有了这些钱，别说你复读一次，就算是十次，也可以的。」
「姐，再说了……」我妹又小声说，「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真的被强了，报警不报警意义不大。你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烂女人了。我拿着这些钱去北京读书，将来有出息了，还能亏待你吗？」
「别劝她，让她去报警。」我妈冷漠地说道，「一个高中学历被男人玩烂的女孩子，看她有什么前途。以前还能仗着年轻漂亮，找个男人嫁了。现在就她这个鬼样子，哪个男人会要她。」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想张嘴说话，可是浑身不停地哆嗦。
不是这样的，她们说得不对。
我看向我爸。
我爸飞快地跟我对视了一眼，抽着烟躲进了房间。
这个家，像是一个泥潭，我越挣扎陷得越深。
5
我选择了复读，而梁笑风风光光地去北京读书了。
一模成绩出来以后，我妈讥讽地说道：「就你这点分数，连个专科都上不了。别浪费这个钱了，趁早退学，出去打工吧。」
晚上她跟梁笑视频，梁笑又在追问我的一模成绩。
我妈说了分数以后，梁笑的语气明显上扬了。
她还在安慰我：「姐，没事儿，你基础好，再接再厉啊！」
刚复读的那个月，我的状态非常差，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我妈每天都在打压我。
「就你这样，再考一次能有什么出息。」
「我要是你啊，就早点放弃，出去打工。」
「要不趁着年轻，好好打扮打扮找个男人嫁了。」
回家之后，面对的是我妈的嘲讽。
她甚至故意不给我生活费，逼得我在学校捡同学的剩饭吃。
还是梁笑，私下里偷偷给我转钱。
我一直觉得，就算梁笑有自私的地方，她对我这个姐姐还是有几分温情的。
如果不是她出面劝我妈的话，我妈可能根本不给我复读的机会。
梁笑还总是打电话关心我的成绩，鼓励我好好学习。
可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梁笑上学后，我整理房间，发现一张体检预约单。
早在去年四月，梁笑就预约了一系列的体检。
而这份体检报告，是用来做整容测评的。
可是那个时候，我家根本没钱来支撑她整容。
我回忆起之前看见梁笑整容医院的账单，打电话过去问。
可是一问才知道，原来梁笑四月份就预约了整容项目。
而且帮她交押金的人，是我妈妈。
三十万的整容费用，她们凭什么笃定梁笑高考后就能拿出来呢？
我紧抱着自己，压抑着情绪，克制住不让自己崩溃。
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我擦干了眼泪，在房间里等到晚上十点。
每周五这个时候，我妈总要跟梁笑打视频电话的。
我提前躲进了我妈房间的衣柜，听到她的脚步声。
「梁爱啊，还没回来吧？考成那个样子，估计没脸回来。」
「不是才刚给你打了一万吗？笑笑，你最近花钱也太厉害了。」
紧接着，我妈打开了免提，我听到了梁笑的声音。
「妈，上大学本来就费钱，同学们都穿得好、用得好，你也不想我在外面丢脸是吧？再说了，钱花完以后，再问那三个人要不就行了。反正咱们手里有他们强暴梁爱的证据，他们不敢不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