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里,他从 F4 方程式赛车中一路夺冠,如今已经成为了国内屈指可数的 F1 赛车手。
他被媒体誉为最具天赋的赛车手,前阵子宣传他的新闻都快要爆炸了。周让就像高悬空中的那颗闪耀星星,渐渐被人们熟知起来。
即将入夏的夜晚还是泛起几分凉意。庆功宴上我喝了杯酒,我裹着外套,等我的代驾过来。
秦声将舞团里的其他朋友一一送上出租车。他走到我身边,温声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抬起手,晃了晃手机,「喊了代驾。」
秦声适可而止,「好,那你到家之后发个消息给我。」
秦声是早我两年加入芭蕾舞团的前辈,现在在团里也算是台柱子。
大约是一年前,那晚舞剧结束后,他喊住我,和我说:「今夏,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他温柔,体贴,会是公认的绝佳男友,总是保持着令我舒适的范围。
但我拒绝了。
晚风吹得我有些冷,我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星。我忽然想起那句话,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以至于后来遇到的其他人,也都只能是其他人了。
代驾很快赶来。撇去几个红绿灯,一路上倒也还算畅通无阻。
又是一个红绿灯。车子刚刚停稳,就感受到从车后传来的震颤。
偌大的马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过往车辆,代驾瞥了一眼后视镜,有些惊讶地和我说:「好像是追尾了。」
我正准备下车查看,车窗就被人敲响了。
隔着车窗,我和周让对视。
我握在车门把手的手不禁一顿。
七年究竟有多长?
七年,是 2556 天,是 61344 个小时。
有人说,只需要七年时间,人体身上的细胞就会更换一遍。
我已经数不清七年里做过多少个和周让有关的梦。
我以为七年过去,我会忘记,会释然,可是并没有。
当我再次遇见周让,无数回忆争先恐后从脑海里浮现。我以为过去很久了,可是好像桩桩件件皆在昨日。
周让垂下懒散的眼睫,路灯映照之下,侧颜稍显冷淡。他的情绪淡淡,瞳仁漆黑,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沉溺在他的眼中。
他的眉梢微挑,漫不经心地轻哂一声:「不好意思。晚上灯光太暗,一不留神就追了尾。」
七年时间,周让早就开过各式各样难度更高的赛车了,我并不是很想相信他在这条宽广的马路上还能和我追尾。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他继而开口:「所有费用我来承担,不过我待会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不如,我们先加上联系方式,明天再联系。」
大晚上的,谁都不想去警察局。况且周让现在是 F1 赛车手,不知道追尾这事传出去对他有没有影响。
我点头:「可以。」
抵达目的地后代驾就离开了。我静默地坐在后座,车内寂静无声,我无意识握紧了手机。
酒意上头,我看着停车场里灯光通明,一时晃了神。
周让的朋友圈里空白一片,那时我删除了周让所有的联系方式,什么都没留下。现在看他对我的陌生态度,应该是的的确确把我忘记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原以为我会哭得很伤心,可如今眼睛干涩一片,内心平静至极,什么也哭不出来。
我扯了扯唇。
6
《吉赛尔》这场舞剧会在剧院连演两晚。
我不明白为什么周让非要在开演的前半个小时联系我,明明他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我匆匆接了电话,先前的妆早就因为排练时因汗水晕染开来,我在等待化妆师重新上妆。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我们稍后再联系。」
周让没有多说什么,顿了片刻,应了声好便挂断电话。
我无暇顾及深藏内心的那点悲伤情绪。
我清晰地知道眼下我应该做些什么,该做好什么。
等我真正静下心来,我便彻底融入到舞剧中,成为真正的吉赛尔,那个对待爱情勇敢又赤诚的姑娘。
上台后,我在座无虚席的剧院里,一眼就看到周让。
他穿着黑色的衬衣,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衣领最上方。和昨天那个漫不经心的赛车手不同,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矜贵淡然。
他挑着唇,似笑非笑地朝我扬了扬手中的门票。
我垂下眼睑不去看他,灯光彻底暗下来。再亮起时,舞剧《吉赛尔》的第一幕正式开始了。
《吉赛尔》是一个浪漫的 be 舞剧。
它讲述的是天真活泼的吉赛尔和伪装成农民的伯爵阿尔伯特相爱后,在贵族小姐巴蒂尔德和同样爱慕吉赛尔的看林人汉斯口中得知伯爵和贵族小姐早有婚约。
吉赛尔悲愤离世。
伯爵来到吉赛尔的墓前忏悔,却被同样被爱人背叛的幽灵们团团困住。化作幽灵的吉赛尔再次救了伯爵,而午夜的钟声响起,吉赛尔的灵魂彻底消逝。
伯爵彻底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赤忱的爱意。
不管是舞台上抑或中场休息,我始终能够感受到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
谢幕后,我回到后台,手机里的消息仍然是空荡荡一片。
我抿住唇。
或许他真的只是来看舞剧而已。
收拾好东西,我打算离开。在后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周让。
四目相对。
拐角处似乎传来了说话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心虚,慌忙之间将他推进了身后的化妆间。
化妆间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本想去开灯,谁知周让按住我的手腕,将我向后轻轻一推,将我抵到了墙上。
温热指尖相触的地方,带来微妙的酥麻感。
周让离我很近,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交缠的呼吸。我微微侧过头,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指抵住唇,「嘘。」
骨节修长的手指落到我唇上,带着暧昧的气息,指腹轻轻碾过我的唇角,周让漂亮的唇再次开合,眼眸低垂:「可能是我的未婚妻来找我了,不想被发现的话,就别出声。」
未婚妻。
程昭吗?
我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吉赛尔有那样一点相似的可悲之处了。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我咬牙切齿:「周让,你这个混蛋。」
明明有未婚妻还来戏弄我。
他就是个混蛋。
下一瞬,他松开桎梏我的手,指尖碰到灯光开关,化妆间里霎时明亮起来。
他叹了一声:「我们之间,果然是认识的吧?」
虽然因为追尾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但他并没有和我说过他的名字。
我的确一直装作和他不认识,只是现在的我已经不在意自己的伪装是否出现了端倪,用通红的眼睛瞪他。
灯光之下,他的眉眼愈发艳秾,好听的嗓音平淡回答:「骗你的,我哪有什么未婚妻。」
脚步声愈发近了,真的有人停顿在门前,那人迟疑着敲门:「今夏,是你吗?」
我深呼吸几口气,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是秦声。
他温和地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刚刚就觉得那个人像你。」
秦声的视线落到我的唇上,默了一瞬,提醒我:「你的口红花了。」
我用手背恶狠狠地擦了下唇角,黑着脸直接走了,没再管化妆间里的周让。
夜色很深。从剧院里出来已经将近十点,我的车送去检修了,所幸离家不远,干脆走了回去。
周让追了出来,我没理他。
我走了一路,周让就在身后默默跟了一路。
高中时候也是这样的。周让每次惹我生气之后,我不理他,他就默默地跟在身后送我回家。
那时他总会闹出各种动静让我忍不住先去找他。一会儿是扭了脚,一会儿是被树上果子砸了。
等我真正回头去找他时,他就会弯出一个好看的笑,去牵我的手,「我就知道今夏对我还是心软的。」
我要是躲开,他就会垂下落寞的眼,自说自话:「好吧。我就知道,失宠了呗。」
我再也无法忍受汹涌回忆席卷而来。
我浑身颤抖着,和不远处的周让说:「你别再跟着我了。」
那个影子顿住了,周让闻言停了脚步。
我听见寂静夜色里,传来打火机的轻响。
我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周让的唇齿间咬了根烟,点燃的烟在夜色里闪着微弱的光,烟雾缭绕之下有些迷蒙。
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察觉到我的视线,周让撂下烟,撩了眼皮看我,简单回答:「戒断反应。」
「什么?」我不禁一怔。
周让朝我看过来,一双狭长的眼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烟雾模糊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就连空气也染上暧昧的气息。
「戒断反应,通常出现在药物依赖而突然停药之后。一旦发作,可能会出现焦躁、失眠等症状。通常这个时候,我会选择来一支烟。」
我大抵猜测到了原因。
周让的戒断反应是因药物而起,但身为赛车手的他或许无法使用其中的某种药物,所以他选择将戒断反应进行转移。
但是,他吃的是什么药?
「不过……」他拉长尾音,似笑非笑地看过来,「遇见你之后,我的戒断反应似乎有所缓解。」
他无声轻哂,黑色衬衣下露出的一小截腕骨漂亮得令人惊艳,他散漫慵懒地轻啧一声:「别管我了,快回去吧。」
他斜睨我一眼,像是有些不满:「也不知道你的那个追求者到底是怎么当的,大晚上的也不知道送你回家。」
他轻嗤一声,冷淡得出结论:「就这还想追人?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