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痛得不可自抑。
大婚流程太过繁杂,等到一切结束,已经夜深。
我被迫跟去了他们的婚房。
一踏入院子,我就认了出来,这里是栖梧宫,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婚房。
院子里种满了我最爱的栀子花,散发着淡淡幽香。
屋里的软榻上,还有我用惯了的香炉,散发着熟悉的味道。
可这一切,如今都不再属于我了。
我麻木地看着两人饮下合衾酒,并在宫人的祝祷下落下了床帐。
我离不开,只能紧紧抱住自己,无助地流泪。
记忆拉远,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那年,边境动荡,我随父亲征战四方时,遇到了江予淮。
彼时,他以一介谋士的身份自荐从军。
我阿爹求才若渴,自然应允。
我自小舞刀弄枪,在马背上长大,身边也多是皮黑肉糙的汉子。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男子。
唇红齿白,眉目精致,举手投足都别具风雅。
从那开始,我便喜欢缠着他,有一次,他被我纠缠得烦躁,猩红着眼睛问我:「洛织,你知不知羞的?」
你知不知羞的……羞的……
床榻还在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我却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床帐,衣衫整齐地走了出来。
不是江予淮还能是谁?
03
随着他的离开,床上的人动作更加剧烈。
我惊诧不已。
他不在里面,那跟皇后洞房的是谁?
还不等我细想,他就走了出去,我无奈跟上。
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他,可剧烈的疼痛让我难以承受,只能这样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了。
夜已经很深了。
他就像一个孤影,顺着宫墙缓慢地行走着。
偶尔有几个巡查的侍卫看到他想要行礼。
江予淮也只是挥挥手,示意退下,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模样。
随着他走得越来越远。
我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大,看这方向,怎么看着像是冷宫?
直到他站到了冷宫门口,我才惊觉。
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偏偏来什么冷宫!
我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更加纳闷了。
来了也不进去,到底要做什么?
好歹进去看到我死了,通知我的家人,给我收尸也好啊。
「喂,你进去啊。」我试图提醒他。
可他毫无反应。
是了,他看不到我。
他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心里一窒,飘到他身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江予淮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是魔怔了,也似乎陷入了迷茫,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的眉眼比当年成熟了不少,早就褪去了青涩。
成长为一介了不起的帝王。
当年,在我不知羞的撩拨下,他与我互通情谊。
在父亲的主持下,我们举办了简陋的成亲礼,连聘礼都是临时拉了一匹马来凑数的。
可我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勉强。
直到京城的旨意传来。
大意是:洛将军为国为民,感天动地。陛下特赦归家,兵符自此归三皇子江予淮。
我和父亲那时才知道,原来,江予淮哪里是什么谋士。
他是来替他父皇夺我爹兵权的。
我嫁给他,无形中帮他成功过度军中势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卸了我爹的任。
05
好在我那将军爹早就有退去的心思。
为了我的幸福着想,他非常配合地交了兵符。
……
回忆到这里,我瞥了江予淮一眼,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无趣,便找个角落缩在那里,默默环抱住自己。
我愣住!
我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就这样,我看着江予淮在冷宫外站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
他才悄悄离去。
我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院落。
看来,又是没有人为我收尸的一天啊!
05
我死后第二天,早朝不是很顺利。
我爹虽然被夺了兵权,可他带兵那么多年,带出不少忠勇部下。
他们知道我被禁于冷宫,不干了。
「陛下,洛织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子。」
「洛织潇洒磊落,跟那些后宅女子自然不同。」
「陛下……」
……
叔叔伯伯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我辩白。
我眼眶发热,看啊,连他们都知道,我根本不屑什么后宅争斗。
可我的枕边人,却从未了解过我。
那年,江予淮得了兵符后,和我爹一样,开始了征战四方的生活。
我还一如从前,在军营陪着他。
为他洗手作羹汤,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一陪,就是四年。
后来,先帝驾崩,皇子争位,他留我在边关,带人赶回了京城。
可我终归是放心不下他。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了上去。
就这样,我一路偷偷跟着他来到了京城。
并在夺嫡之战时,为他挡了暗处射来的箭。
那箭不偏不倚,射中了我的肚子,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而我自此丧失了生育的能力。
06
江予淮,在我洛家军的助力下,成功登上皇位。
紧接着,雪花似的折子就纷沓而至,皆是劝他另立贤后。
理由是:「洛娘娘子嗣艰难,无法为后。」
可他们都忘了,没有我,他们哪来的新皇?!
刚开始,江予淮还装模作样地拒绝。
并且向我保证:「洛织,我此生除了你,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我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霸道地抓住他的手:「你敢有别的女人,我就剁了你的手,让你永远都留在我的身边。」
洛大将军独女的潇洒肆意,也许,对江予淮来说,是最大的不敬。
我伤愈的那天,在御花园里见到了那个我见犹怜的女子。
她柔弱无骨地挨在江予淮身边。
俩人正欣赏着一朵并蒂莲,江予淮不知道说了什么,美人捂嘴轻笑,姿态风流,引人遐思。
我看到江予淮看向她的眼神变了,是惊艳是欢喜,还有对我从未有过的纵容。
我的伤口开始钝痛,密密麻麻的冷意席卷而来。
我抽出身旁侍卫的刀,以极快的速度劈散了那朵碍眼的并蒂莲。
并蒂花开,两相欢好;
并蒂花落,一拍两散。
江予淮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挥到我脸上时,我没动。
我舔了舔口中腥甜,看着他笑得天真:「这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吗?」
九五之尊大怒,侍卫宫女瑟瑟发抖地跪了一地。
只有那花一样的女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陛下,姐姐她不喜欢我吗?」
07
「呵,好一朵千姿百媚的小绿茶。」
江予淮似乎是怒极了,他脸色涨红,嫌恶地看着我后退了几步。
数十道黑影从天而降,将我团团围住。
我听到他说:「废掉她的武功,打入冷宫。」
我这时才明白,他也许从未爱过我,他爱上的是我爹的兵符,是我身后的洛家军,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他最爱的,是他自己。
我重伤刚愈,根本不是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的对手。
我被人狼狈地压倒在地上,宫裙脏污,发髻凌乱,脸颊红肿。
然后我亲眼看着江予淮小心地护着那女子离开了,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留下。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衣角,我才任眼泪淌了下来。
原来,废掉武功的痛,都不及心痛万分之一啊。
08
押我去往冷宫的人,是跟了江予淮多年的护卫冷一。
我知道他只效忠江予淮一人。
可我还是没忍住,向他求证一件事。
「冷护卫,你跟了他有许多年了吧?」
冷一恭敬应「是」。
「那位女子,可是丞相府嫡女?」我的声音有些涩然,委实不够好听。
冷一没有犹豫,再次应「是」。
我苦涩一笑,早该想到的。
卧床养病那段时间,就有闲言碎语传到我耳朵里。
其中,说得最多的还是关于江予淮的未婚妻的。
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
就连婚约都是江予淮主动去求的,可见珍重之意。
可我总是不信的,毕竟那人对我的深情不似作假,我和他多年夫妻,举案齐眉怎么可能是假?
但我终归是输了。
此刻,我才明白,我不过是他们爱情故事里的一个背景板罢了。
08
朝堂上围绕我的争论还在喋喋不休。
我无聊地坐在房梁上,把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江予淮面无表情地坐在上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
他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他在等。
等别人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以丞相为首的文官,和以我叔伯为首的武官,吵得不可开交。
如今江予淮借着武官的势力初登皇位。
按理说,应该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却选择立了文官之女为后,还变相幽禁了我这糟糠之妻。
其中的缘由,恐怕该懂的人都懂。
所以文官的气焰才敢如此嚣张。
他们吵了一早上,也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
江予淮耐心耗尽,退了朝。
早朝过后。
按规矩,帝后新婚,江予淮要和皇后一起用膳。
我随着他来到栖梧宫。
虽然我并不想看两人秀恩爱,但我实在好奇,皇后昨天到底跟谁行了周公之礼。
结果,热闹没看上。
甫一进门,我就被屋里的香味熏得恶心,慌不择路地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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