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重建之后,院子里种了许多桃树,这时节正是桃花盛开,倒是十分惹人喜爱。
沈鸢踏进这座院子,心中却不由有些压抑。
这座院子承载了她过去几年的所有痛苦,可如今,她又回来了。
“你是何人?”云裳的声音自回廊上传来,带着几分怒意。
沈鸢回头看了她一眼,心下一跳。
她这一年之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裳,没想到席宸南竟然还把云裳留在这梧桐苑里。
“云裳姑娘,这是柳姑娘,侯爷从甘州带回来给老夫人看病的,侯爷让在下暂且安置在此。”林昭拱手回了一句。
沈鸢不由有些诧异,这席宸南的贴身亲随怎么会对云裳如此礼遇?
从前她还在的时候,府中这些人可都不见得将她这个侯府主母放在眼里。
她看见云裳气愤地跺了跺脚,眼神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才道:“这是夫人的院子,侯爷怎么能将人安置在这里!”
林昭面露难色:“这……是侯爷的吩咐,侯爷还说,以后柳姑娘的起居,暂由云裳姑娘你照顾。”
这话一说出口,云裳就差气得摔盘子走人了。
可沈鸢却心下一沉,这分明就是试探啊!
但是,云裳对她虽然忠心耿耿,可却不是个有心机的丫头,要让她在席宸南面前藏得住事,那还真有些困难。
她暂时还不能跟云裳相认。
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在梧桐苑住下来。
“啪——”
云裳端着菜,毫不客气的放在她跟前,语气十分不善:“柳姑娘,吃饭了!”
看来,云裳这是在恼她抢了自家主子的位置吧!
她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流过一抹暖意。
“哼,别以为侯爷让你住进这里,你就当自己是侯府的主子了!”云裳有些气呼呼道。
沈鸢自然也不生气,她如今带着面纱,还戴着帷帽,云裳认不出她来也是正常。
她没说话,就着桌上的东西就吃起来。
只是她才吃了两口,林昭就匆匆跑过来,说是席宸南回来了,要她去帮老夫人诊脉。
她没办法,只好放下筷子,先去芷兰居给老夫人看诊。
林昭带着她进去老夫人卧房的时候,席宸南已经等在里面了。
顾老夫人躺在床上,不时咳嗽两声。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对顾老夫人着实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从前她在侯府之时,老夫人对她便很是不满。
“柳姑娘,劳烦你替我母亲看看。”席宸南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沈鸢只是点头,也没应声,上前给老夫人把脉。
不过,席宸南还真是没有骗她,老夫人脉象着实有些奇怪,倒不是什么普通病症,难怪御医治不好。
好在她在云梦这一年,见识了许多疑难杂症,给她一些时间这老夫人还是能治好的。
她收了手,淡淡道:“顾侯无需担心,顾老夫人的病交给我便是。”
席宸南看着她良久,却忽然道:“柳姑娘既然到了侯府,为何还以面纱遮面,这侯府可没有疫病了。”
沈鸢愣了一下,才笑道:“我虽出身云梦,但到底还是女子,行走江湖还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此言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席宸南却是一脸我不相信。
自然,沈鸢也不在乎他信不信,她只是想来侯府拿到沈家案卷。
况且,她知道,依席宸南的性子,他越是怀疑,这时候就越是会让她留在侯府。
毕竟危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最能掌控。
席宸南忽然站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
沈鸢一惊,一脸警惕地看着席宸南:“侯爷这是做什么?”
席宸南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突然,他一伸手,趁沈鸢没有反应过来,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面纱之下的面容,一下子显现出来。
这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明眸善睐,峨眉轻挂,红唇皓齿,顾盼生花。
美则美矣,可是却不是席宸南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他的鸢儿,不长这个样子。
是他真的认错了吗?
如若不是沈鸢,那宋知庭又怎么会如此在意?
祁王世子自小受教于沈相,叫沈相一声师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二人若以师兄妹相称,倒是再正常不过。
“侯爷看够了吗?”沈鸢蹙眉,面露不悦。
席宸南回过神,眼中却多了些许探究。
世上奇人异事许多,云梦又是医门大宗,若是有什么易容改面之法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思忖片刻,神色又恢复如常:“是本候唐突,还望柳姑娘不必介怀。”
沈鸢从他手中抢过面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席宸南没有追出来,倒是他身边的护卫林昭跟了出来。
“柳姑娘恕罪,实在是姑娘跟我们侯爷夫人确有几分相似侯爷才会如此。”林昭跟在她身后道。
沈鸢仍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若是你们侯爷真的疼惜那位夫人,那她又怎会抱病离世?”
对于席宸南,她仍是心中有怨恨的,时至今日仍不能消减半分。
闻言,林昭脸色也僵住了,有些答不上来。
只是主子们的事情,他们当属下的又怎么好轻易置喙。
沈鸢索性也不再理他,径自往梧桐苑走,可林昭仍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她有些不耐烦:“林侍卫,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昭面露难色,只得道:“姑娘初来侯府,对这府中还不太熟,侯爷吩咐让我跟着姑娘。”
什么不太熟,席宸南这分明就是心中起疑,派人监视她!
她深吸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
夜色沉沉。
沈鸢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摸着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她算着这个时候席宸南应该是已经不在书房了的,府中侍卫也正是换防之际,现在去书房最是稳妥。
夫妻三年,她自诩对席宸南的习惯了如指掌,什么样的东西会有备份,又会放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推开门,她刚走上回廊,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席宸南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去哪里?”
这冷不丁的一声,将沈鸢吓了一跳,她忙拍了拍胸口:“侯爷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借着月色,沈鸢隐隐能看见席宸南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落寞。
她楞了愣,没想到这样的神情也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席宸南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鸢这才闻到,他身上有股酒味,她不由皱了皱眉。
入夜不饮酒,这是席宸南的习惯。
“你还没有回答我。”席宸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鸢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谎这事,一向不是她的长处。
下一瞬,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席宸南身上的酒香,她的身子刹那间僵住了。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想推开席宸南,可席宸南将她抱得更紧了。
“侯爷醉了,请侯爷放手!”沈鸢有些生气。
席宸南将头放在她肩头,语气有些哽咽:“鸢儿,你别走了,留下来。”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这深夜冷得有些过头,她竟觉得席宸南的身子微微颤抖。
沈鸢不由咬唇,席宸南是个精于算计之人,他如今如此又是有什么阴谋?
她只知道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沈鸢狠狠推开他,顺手给了席宸南一个响亮的耳光。
“请侯爷自重!”
暗夜里,她刚刚那只手却在不住发抖。
席宸南的半张脸隐在回廊柱子的阴影里,她看不见席宸南的神情,只见他薄唇紧抿,脸侧的轮廓紧绷。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席宸南看着她,语气坚定。
或许人心易变,或许容貌也可以改变,但是她身上那熟悉的气味不会骗人。
沈鸢忽然冷笑一声:“侯爷莫不又是当我是您夫人了?可我听师兄说,夫人当年死得可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