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岁,翎朝锦衣卫指挥使,亦是她成婚三年的夫君。
但他心中之人却并非自己。
压着心里翻涌的苦涩,她接着问:“今日怎回的这般晚?”
说着,周芸芸倒了杯温炉上的茶,端到他面前:“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那茶在炉上温了很久,倒在杯中还在冒着热气。
江岁岁却只是坐在凳子上,手持着白绢,仔细地擦拭着刚从鞘里拔出的绣春刀。
周芸芸瞧着,柔声轻唤:“阿宸……”
江岁岁仍旧面无表情,头抬都没抬:“公主尊贵,这等小事还是让下人做。”
周芸芸早已习惯了他这种满是讽刺的语气:“我们是夫妻。”
可不知这话里哪个字触到了他逆鳞。
江岁岁猛然抬眼,声音冷凉:“不敢,公主是君,我是臣。”
周芸芸怔住,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曾经令她着迷的凤眼里瞧不见柔情,只有满目的冷漠。
“我们一定要这般生疏么?我说过,她的死非我所愿。”
周芸芸解释着,想起三年前大婚那日,也如今日这般刺骨的冷。
还有那个为了救自己埋骨雪里的女子,那个一直被江岁岁记挂在心底的女子——陈冰言。
想到这儿,周芸芸掩在袖中的手慢慢收紧。
而江岁岁闻言神色却更冷:“臣忽想起都尉府还有事,先行告退。”
话落,他起身便走。
周芸芸看着江岁岁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苦涩。
三年来,只要提到陈冰言,他们总是这样收场。
而这一刻,她再压不下去心里的翻涌,开口问了这三年一直横亘在心中消除不去的话。
“你既这般厌我恨我,何不休妻?”
这句话,似乎是用去了全身的力气,若不是有桌子的支撑恐怕已经站不住。
周芸芸在赌,赌江岁岁对她还有分毫真心,只是跨不过陈冰言死的那道坎儿。
若如此,自己便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日子,哪怕要等很久很久……
可是,江岁岁却连头都没回,只留下一句伤人不见血的话。
“圣上赐婚,微臣不敢不从。”
隆冬大雪,唯有屋内的炉火燃着,添着暖意。
可是周芸芸却浑然不觉,端着茶盏的手烫到发麻。
她望着漆黑的夜,好久,才缓缓闭上眼,掩去其中的热意。
一夜无眠。
翌日。
周芸芸靠着窗边,目光落在一旁的明黄绢布上。
那便是皇上当年赐婚的圣旨。
当时她满心欢喜的嫁进来,却从未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夫妻不睦,满心怨怼。
突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门被推开,宫女玉泉走进来,满脸焦急。
“公主,驸马爷出事了。”
第二章 遇刺受伤
周芸芸一惊,来不及多问,立刻拉着玉泉去找江岁岁。
路上,她才从玉泉口中得知,昨夜皇宫发生刺杀,江岁岁为救皇帝被刺了一剑,至今还昏迷不醒。
听到这儿,周芸芸手指搅紧了丝帕,担忧不已。
终于,到了都尉府。
正厅内。
江岁岁身上缠着绷带,面白如纸。
瞧见周芸芸进来,他眉心微皱,起身行礼:“臣见过……”
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你我夫妻,无需行礼。”
周芸芸说着,上手搀扶人坐下。
成婚三年,江岁岁日日行礼,将两人间的关系做出明确的定义——君臣,而非夫妻。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生口角,便也由着他。
可如今,他身受重伤,却还执拗这些小事!
江岁岁愣了片刻,回过神便立刻避开她的手:“臣不敢逾矩。”
周芸芸手一僵,心底苦涩开始泛滥。
她深深看了眼江岁岁,收回了手。
经过这一番动作,江岁岁胸口处的绷带已经有些渗血。
周芸芸瞧着心疼不已:“你的伤太医可瞧了,怎么说?”
江岁岁没回答,一双眼看着桌案上的密牒,没分半点视线给她。
周芸芸早已习惯,可看着他胸口的伤,还是不免担忧:“伤药在哪儿,我替你换药吧。”
“不劳公主。”江岁岁拒绝的话简短又冷漠。
周芸芸知道他的性子,只能退让:“我去叫太医。”
她还未走出去,就见一人走了进来:“大人,那边来人叫您过去。”
这人是梁宣,江岁岁的手下,周芸芸曾见过几次。
可现在江岁岁受伤未愈,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去?
“他……”
周芸芸话刚出口,江岁岁突然起身,鲜血洇透绷带滴到了密牒上,一抹红。
他却不顾,只穿上衣服便往外走。
周芸芸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公主,指挥使大人有事,还请您先回府。”
她看着俯身抱拳行礼的梁宣,又抬眼看向门口,只能瞧见江岁岁消失的衣摆。
无奈之下,周芸芸只能回府。
白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
西落的日头被雾蒙着,瞧不真切。
周芸芸想到江岁岁的伤势,便吩咐厨房熬了补汤。
汤熬好,已经戌时。
江岁岁却还没回来。
周芸芸看着黑下来的天,将汤装好,再次前往都尉府。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时天已黑透。
都尉府大门紧闭,里面见不到半点儿光。
周芸芸看着,愣了下。
这时,跑去问门房的玉泉回来,欲言又止。
周芸芸看着她躲闪的眼,轻声问:“他可是有任务在身出去了?”
玉泉却倏地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周芸芸看着,良久才无声的叹了口气,将人扶起来:“说吧,他去了何处?”
“门房说,今日都尉府无事,指挥使大人带着一众人去倚春楼喝酒去了。”
倚春楼,是京城最大的花楼。
苦涩弥漫上心头,周芸芸深深看了眼漆黑的都尉府,转身上了马车。
“罢了,我们……回府!”
洋洋洒洒的大雪布满了回去的路。
她倚靠着摇晃的马车内壁,怀中抱着的热汤不知何时已经冷却,凝上了层油腥。
周芸芸看着,默默盖上了盖子。
不知为何,她想起前人的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若她与江岁岁也能回到初见,那该有多好!
第三章 质问
夜深。
周芸芸躺在榻上,怔怔的望着头顶的床幔。
玉泉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刺痛着心。
成婚三年,江岁岁从未碰过自己,如今却去了倚春楼!
想到这儿,周芸芸再难安枕,起身下床。
推开窗,冷风携裹着雪吹进来,彻骨寒冷。
这时,远方亮起一道昏黄的光。
仔细瞧,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款款走来,后面那个人影格外高大。
周芸芸一眼就认出,那是江岁岁。
他回来了!
一瞬间,心底涌上的喜悦将之前所有的苦都压了下去。
她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拿,只穿了内衫就跑了出去。
“阿宸。”
江岁岁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瞧见周芸芸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
却只是说:“臣见过公主。”
呼吸间,酒气飘来,淡淡的,却提醒着周芸芸他之前去了何处。
她嘴角的笑容落了落:“我之前去都尉府寻过你,你不在。”
江岁岁愣了片刻,随后只说:“有要事在身,还望公主见谅。”
闻言,周芸芸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再烧起。
他当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所谓的要事是什么?可否告诉我?”她沉声问。
江岁岁看着这般奇怪的她,好像懂了什么:“公主既已知晓,何须再问?”
他的话中满是冷漠,不见丝毫愧疚。
周芸芸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疼痛丝丝缕缕弥漫散开。
她强压着,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人抢先开口:“臣累了,先回去休息,公主自便。”
话落,江岁岁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他未曾说过一句关心周芸芸的话。
冷风袭来,寒气顺着单薄的鞋袜席卷了全身,周芸芸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看着江岁岁的身影渐行渐远,一颗心慢慢冷却下来。
给江岁岁引路的下人提着灯笼回来,看到还站在原地的周芸芸,上前劝说:“公主,小的送您回去歇息吧。”
周芸芸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转身走回了卧房。
不知过了多久。
周芸芸疲累的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滚烫。
一旁玉泉瞧见她醒来,连忙端了杯热茶给她润喉:“公主,您可醒了!您昨夜发了高热,太医说是染了风寒,这几日要您好好休养。”
周芸芸点了点头,却想起昨夜和江岁岁的对话,眼底一片黯然。
“江岁岁可是又去都尉府了?”她问着,却也猜得到答案。
成婚三年,他每日清晨起身便离开,不会在府中多留片刻。
不想玉泉却回:“驸马爷正在饭厅用早饭,可要奴婢去将人请来?”
周芸芸一愣,摇了摇头。
她将杯子放到一旁,撑着无力的身子下床:“我过去瞧瞧。”
雪覆盖了整个地面,脚踩上去咯吱作响。
周芸芸带着玉泉刚出院落的门,就远远的瞧见江岁岁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玉泉刚想开口唤住,就被周芸芸阻止了。
她看着背影都难掩急切的人,吩咐玉泉:“备马车跟上去。”
周芸芸想,他这般急,怕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自己跟过去也许能帮上些忙。
可当马车停下。
周芸芸下了马车,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一时竟不知自己该不该进。
“公主……”玉泉轻声唤道。
周芸芸看了她一眼,抬步走进去。
院落内。
一男一女相携而站,才子佳人,好不般配。
如果,那男子不是江岁岁的话……
周芸芸直直地看着,可当目光落到那女子身上时,满心震惊。
陈冰言,她不是死了吗?!
第四章 时日不长
湿冷的风雪渗透斗篷侵袭满身。
眼前般配的两人让周芸芸不敢上前,慌忙转过身,匆匆离去。
身后,听到脚步声的江岁岁抬起头,就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他眼中闪过抹什么,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陈冰言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指挥使府内。
周芸芸坐在正厅的雕花木椅上,望着石雕照壁怔怔出神。
她在等,等江岁岁回来。
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天空逐渐泛起层层绯红。
江岁岁终于回来了,可身旁竟还跟着陈冰言。
周芸芸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将人带回来,她哑声问:“你们……”
“冰言见过公主,请公主恕罪。”
陈冰言打断了周芸芸的话,跪在了地上,深深叩首。
江岁岁眉心一皱,俯身将人扶起来:“你不必跪。”
陈冰言抓着他的衣袖,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墨黑的飞鱼服上,她的手指白皙到刺眼。
周芸芸看不下去别开眼,望向江岁岁:“你不该和我说些什么吗?”
闻言,江岁岁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公主不是已经瞧见了吗?”
他反问着,好像将这一切隐藏了三年,骗了她三年的人不是他般。
周芸芸只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装平静问:“那你为何要瞒着我?”
“我从未说过她死了。”江岁岁漠声回着。
是的,他的确没说过。
陈冰言没死,那自己这三年遭受的冷漠疏离有算什么?!
周芸芸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
可倘若不是因为陈冰言,那又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