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十分明柔:“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许若溪背影一僵,后颈喷洒着一股热气,可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宁国侯已经密信给齐老太傅了,朝堂上的事情齐老太傅和宁国侯会一起处理好,我已经给裴瑜传信了,如今北境军在他手中也算听话,至于虎符在我手上,明浅手中无权。”
陆霄闭着眼睛,声音带着些疲累。
“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自由和快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地方,却又不得不再次让你回去。”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过。
其实若是再自私一些,天下与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她好,便是他一生所愿。
只是这世上之事,难以尽如人意,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结局不会这样轻易。
许若溪的眸子也渐渐暗了下去,良久才终于开口:“从前,我没有做一个好君王,日后我便不能辜负母君所托了。你的伽蓝诅咒已经解了,想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些天,她看到这些百姓生活如此艰难,心如刀割。
说到底,她还是个君王,不忍心看百姓受难,贪官当朝,昏君当政,昭国不能被如此毁于一旦。
她从未怪过陆霄,从前是,现在也是。
其实,为爱执迷者又何止陆霄一人?
那些年死在未央宫中的死囚也是人命啊,那三年,死了太多太多人了。
虽说人是陆霄亲手所杀,但她又何尝不是个帮凶呢?
作为君王,罪在天下,她问心有愧。
……
人间四月芳菲尽,院里的桃花终于星星点点抽出了绿芽,桃花已经谢得不剩几朵。
风吹花落,天明无雨。
宁国侯办事一如当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已经同齐老太傅串连好朝臣。
也是好在明浅登基不过一年多,根基未稳,又不得人心,倒是没有什么太难的。
如此想来,当时明浅非要将她斩草除根,也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许若溪真的死了,大昭便只有她一个有资格名正言顺的坐这个皇位,即使被她暗暗搅乱,只要推几个替罪羊出去,她仍旧可以高枕无忧。
“东西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们走吧。”陆霄从身后走到她跟前,对她伸出了手。
许若溪看着那双大手,不由有些发愣,半晌,将手递了过去。
陆霄的手很暖,同记忆中那个少年并无二致。
有一瞬,她想,若是漫漫帝王路,有陆霄陪着她,似乎也并不会那样孤单吧。
也许一切,没有那么糟糕也不一定。
许若溪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终于安心了些。
在三日后,许若溪一行人终于悄然抵达京城。
为了不引起怀疑,陆霄先回了皇陵,许若溪只能带着萼梅和崖生秘密回了齐国侯府,而宁国侯与顾长盛会以进谏的名义,来京城落脚。
齐国侯府。
许若溪方才与齐老太傅议事完,从书房中出来就看见崖生呆呆站在门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他有些出神,许若溪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崖生,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情吗?”
崖生吃了一惊,连忙回过神来,转身冲她挤出一个笑来:“恩……陛……陛下……”
许若溪淡淡一笑,想来是如今知道她的身份,崖生是有些不自在了。
她的语气一如以往般明和:“别紧张,你现在还可以唤我一声恩公。”
崖生讷讷点头,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若溪看了看他:“你放心吧,最近是多事之秋,你只要安心呆在齐国侯府便无事。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便会替你找个好地方,会让你安稳地度过余生。”
崖生愣了一下,突然在她跟前跪了下来:“恩公,崖生的命是您救的,爷爷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崖生不能这么走了,还请恩公暂时不要赶崖生。”
崖生很瘦,背脊弯下来,隔着一层衣料都能看见背上的骨节。
如果不是她治国无能,天下子民应该安居乐业才是,崖生也不至于会落到当初那个地步,也就不会有她相救这一说了。
大抵不是这孩子欠了她的,而是她亏欠了天下子民的。
“崖生,只要你愿意,便跟在我身边吧。”许若溪叹息一声。
这少年在身边,不止是照顾她的起居,更会是她一生的警醒,警醒她日后万不能辜负天下,再不能有第二个崖生。
第三十三章 三道死卦
皇陵。
陆霄面前正摆着几枚铜钱,龟壳半裂着放置在一旁。
看着这卦象,他的眉头逐渐皱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候在一旁的云年端了一杯茶上前,看见这卦象依譁,手不由颤了一下:“国师,这大凶之卦是为谁算的?这……”
陆霄收回眼神,神情却是越发黯淡:“占了三卦,皆是死卦,许是天命如此。”
云年对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陆霄卜卦一向很准,若是占了三卦都是死卦,那么这被卜算之人,只怕是……
见陆霄神情不好,他也不好多问。
正这时,一个小厮在门口敲门来报:“国师,陛下突然来了,正往书房而来。”
陆霄眼神一沉:“云年,拜茶,接驾。”
云年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明浅一身便装出现在门口。
只是看见陆霄的时候,神色并不是很好:“国师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孤亲临皇陵,居然不接驾,不行礼。”
陆霄挥了挥手,让云年布好茶以后便退下了,他的神色毫无波动:“你,需要我接驾吗?”
见他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明浅脸上冷笑:“当然不需要,孤知道你是为了当年许若溪的事情在恨我,孤也不是个小气之人,并不在意。”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前两天,孤传旨国师你去宫中赴宴,你这里的人说国师病了,看国师今日脸色是有些不好,可需要孤给国师传御医?”
陆霄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是悲是喜:“恐怕是有人怀疑本国师私自离开皇陵,去了别的地方吧?”
明浅忽然一笑,半点没有被看破心思的尴尬:“怎么会呢?孤是相信国师的忠心的,毕竟,孤的皇位,都是全靠国师相助,才能得来。”
话音刚落,陆霄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像是被人一下戳中了痛处。
见状,明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才看了一眼桌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铜币:“国师这是在算卦?”
陆霄收好那几枚铜币,脸上多了一分冷意:“你今日来,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相信明浅会无缘无故来他这里跟他闲聊。
明浅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倒也没有继续兜圈子:“昨日北境八百里加急,说裴瑜在北境起兵,意图造反。”
本来这件事情是不用来找陆霄的,但是她登基之时手里的二十万大军有一半留在了北境。
后来她派裴瑜去北境,本以为那十万北境军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对她忠心耿耿,正好可以掣肘裴瑜。
没想到这裴瑜比想象中更厉害,这才不过一年,他在军中笼络人心,竟然有一半人都跟着他揭竿而起。
如今能够调动兵马的虎符又在陆霄手中,她手里只有十万皇城守卫,若是真的等裴瑜打到皇城再动手,那到时候就为时已晚。
可若是将这十万皇城守卫派出去,那她的安危堪忧。
陆霄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却装着没听明白:“只是意图造反,还未造反,不是吗?”
“你!”明浅神色一滞,这些年,她早就想把虎符收回来了,可是陆霄把持着大权,就算人不在朝堂,朝中的支持却异常稳固。
这一年多,倒是她这个帝王处处受桎梏,连修建皇陵还要偷偷摸摸。
陆霄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的:“若是陛下没有什么事情,便请回吧,皇陵苦寒,不是你久留之地。”
这便是再明白不过的逐客令了,明浅看着陆霄的眼神变得阴鹜:“陆霄,你是国师又如何?你以为,孤当真拿你没有办法吗?”
陆霄神情未变:“云年,送客。”
明浅怒极反笑:“那你便休怪孤不念当日扶助之情!”
云年从外面走进来,看她挥袖而去,脸色不由有些担忧:“国师,此番恐怕陛下是来者不善,若是她真的……”
没等云年说完,陆霄便冷冷打断了他:“她不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