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暗彤色朝服的张北舟，清俊如云中鹤。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丽贵妃萧颜。
他们身份悬殊，却在落日余晖中般配如一对璧人。
乔姗姗只觉腿如扎了根般动弹不得，呼吸都随之一窒。
园内空阔，张北舟和萧颜也看到了她。
张北舟眸色一怔，正要上前，却见乔姗姗转身快步离开了。
当晚。
红烛才换了一次，张北舟就回了府。
他直奔入房，竟见乔姗姗坐在灯下，手里拿着花绷子和针线，认真地绣花。
张北舟抿抿唇，走过去。
他将一个首饰盒置于她面前：“想着很久没有送你礼物，打开看看，可喜欢？”
闻言，乔姗姗目光落在那木盒上。
暗红色的盒面雕着花纹，又以金丝镶嵌于内。
一肘长短，不看其中，便也可知这有多贵重。
乔姗姗微垂眼眸，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六年，张北舟送给她的东西越渐名贵，可其中情意却越渐变淡。
她打开木盒，是一套华奢的金步摇。
乔姗姗哑声回：“喜欢。”
见她波澜不惊地说完，又将木盒放入柜中，张北舟只觉她寡淡无趣。
但想起御花园一事，他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陪着乔姗姗。
无言间，乔姗姗却有丝疲惫，她何尝不知道张北舟是为何示好。
乔姗姗强忍心酸，望向他：“萧寒，我们何时回凉州？”
她还记得张北舟说待功成身退，就带她回乡祭祖，过平淡的日子。
可张北舟立刻冷声回了句：“凉州偏远之地，回去作甚？”
乔姗姗一哽，说不出话。
见她这模样，张北舟眼中多了丝不耐，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乔姗姗心间泛苦，手中的针重的恍如千斤之石。
她还记得张北舟曾说：凉州才是家！
……
乔姗姗未提御花园一事，张北舟便越发没有忌惮。
每日晚归，却说是因朝中有事。
而乔姗姗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无言地将所有酸苦咽下肚。
只是近来，她听闻张北舟暗中肃清朝中反他的党羽，甚至动用私权杀了不少人。
乔姗姗整日忐忑，可又无能为力。
直到朝中老臣左相梁复带着其他几位老臣来府求见。
年过六旬的梁左相跪地磕头道：“郡主，您是皇室唯一的嫡亲血脉，当初太子在时，爱国亲民，怎会忍心看现在忠臣被屠戮？”
“皇上年事已高，难理朝政，求郡主以苏山社稷为重，摒弃私情，重惩张北舟！”
众老臣一排排跪下，声声诉求着。
乔姗姗听着，心中一派悲凉。
她虽是前太子之女，然不过一普通妇人，如何重惩张北舟？
梁左相见乔姗姗不为所动，又是重重一磕：“郡主若是不允，我等就撞死在这杀人不见血的提邢司府邸！”
听到这样决绝的话，乔姗姗沉叹一声：“也罢，我会和萧寒说。”
这时，梁左相起身上前，将一小白瓷瓶递到她面前。
“郡主，张北舟秽乱宫闱，残害忠臣，他不亡，便是你我和皇室宗亲亡。”
闻言，乔姗姗眸色一颤。
白瓷瓶被置于案台上后，梁左相便带着众老臣离开了。
静谧冬日。
乔姗姗一人坐在房中，鼻尖萦绕着炭火的热意，但她心冷至极。
手边的白瓷瓶泛着阴寒的光，她更觉这世道荒唐可悲。
张北舟虽任提邢司，但在去年就开始掌管朝政，这些自诩忠臣之人，却束手无策，只讲孔风大道。
如今，他们竟将此事交给她这么个有名无实的郡主……
乔姗姗就这么在屋内枯坐到深夜。
“吱嘎！”
房门忽然被推开，张北舟披着一身雪走了进来。
那清冷的视线悄然落在乔姗姗手中的白瓷瓶上。
第四章 谣言
乔姗姗并未掩藏，她将瓷瓶轻轻地放在桌上：“偶感风寒，大夫开的药。”
闻言，张北舟漠然收回视线：“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安歇。”
乔姗姗点点头，起身给他宽衣。
才褪下鸦青色织锦长袄，一块粉色的手帕无声地落在她的脚边。
手帕一角绣着梅花，俨然是女人用的。
张北舟眸色一变，拾起将其扔到一边，责怪道：“你的帕子怎么不好好收着？”
乔姗姗垂眸：“我的手帕上只绣竹。”
她想他应该又忘了。
他曾说，竹的品质高洁，中通外直。
所以自己所用之依誮帕从来都绣的是竹。
张北舟面色微凝，却没有半分被拆穿的愧疚，径直走向内室。
余光却不觉落在那白瓷瓶，冷语似刀：“一点风寒而已，何必惺惺作态。”
乔姗姗心底一抽，喉间哽若被塞入棉花，难受不已。
深宵，房外风卷着雪，吹的窗户微微作响。
乔姗姗躺在张北舟身旁，伸出手想抱他，却被他再次推开。
她眼眶一涩，无奈垂下手。
望着张北舟的后背，她艰难地扯着嘴角：“我最近听到一些谣言，说你对大臣动用酷刑，屈打成招，可有此事？”
“既是谣言，你还信？”张北舟不耐地冷嗤一声。
乔姗姗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对自己的不满。
她强忍着心中的刺痛，转身看着被风吹起的床幔，自言自语着：“皇爷爷对你我不薄，你也曾说，考取功名只为忠君报国，可如今……”
她话还未说完，张北舟便冷冷将其打断。
“你自以为成了郡主，就能对本司指手画脚？你即是一介妇人，就该做好妇人该做之事！”
话毕，他阴沉着脸起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重重的摔门声像是砸在了乔姗姗的心上，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
张北舟这一离府，几日都没有回来。
而京城之中再起谣言，说他日日入宫同丽贵妃在一起。
乔姗姗自然听到了这些话。
那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划着血淋淋的口子。
可她又只能选择承受。
这日，赵公公进府传旨，皇上宣她入宫。
乔姗姗换了身衣裳，跟着宫人一同进了宫。
养心殿。
还未踏进内室，乔姗姗就听见沙哑的咳嗽声。
她一愣，只见皇上躺在卧榻之上，神情倦怠，白发苍苍。
不过几日，他仿佛老了数十岁。
乔姗姗鼻尖莫名酸涩：“皇爷爷。”
皇上见她来了，朝她招了招手，屏退伺候的太监。
“我乖孙来了。”
语中的爱怜让乔姗姗想起张北舟所做之事，愧意顿生。
皇上似是不在乎，如枯树皮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皇爷爷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这大魏国不能没有后继之人，朕想了很久，朕要立你为皇太女！”
乔姗姗眸色一怔，连忙跪下推辞。
“你是朕这一脉唯一的子嗣，务必答应朕！”
皇上执意如此，她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直到出了内室，乔姗姗才面露难色。
从大魏国开创以来，从未有过皇太女的先例。
如此一来，会不会动摇民心？
乔姗姗心绪愁楚，可不想偏偏在正殿遇上了萧颜。
萧颜想着方才听到的一切，眸色暗沉。
乔姗姗对她并无好感，行了礼便准备离开。
转身间，却听萧颜低声道：“郡主，自古帝王皆无情，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疼你吗？你可知你养父真正死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