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两个丫鬟便捧着她这些年来画的沈炔画像出来。
陆青茵心猛然一紧。
便见沈炔薄唇轻启:“烧了。”
话落,丫鬟就将画扔进盆中。
跳耀的火光烧的陆青茵眼眶发红,她想抢回画,却被沈炔扼住手腕。
沈炔眸色如冰:“今日的事就当从没发生,以后莫再胡言乱语。”
他长袖一挥,余下的画像皆落入火中。
待画燃尽,沈炔才大步离去。
凝着盆中仅剩的火苗,陆青茵只觉灼烧感渗入骨血,剧痛无比:“咳咳咳……”
一旁眼眶发红的紫兰慌忙扶住她:“奴婢马上去请大夫!”
陆青茵摇摇头,蹲身拾起一片残页,手心发颤。
夜阑。
雨水拍打着屋檐,陆青茵手持剑,在院中一次次挥舞。
林母、林婉蓉和沈炔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几乎揉碎了她所有力气。
陆青茵身形一晃,手中的剑脱落在地。
紫兰急忙跑到她身边,将伞遮住陆青茵:“小姐,奴婢求您了,进屋吧。”
陆青茵强行咽下喉中腥甜:“紫兰,若我不是哥哥的妹妹,该多好……”
紫兰心疼不已,却无可回答。
一连数日,沈炔都宿在府外的宅子。
思索许久,陆青茵终下定决心去找沈炔。
她想最后试一次,哪怕明知结果。
刚到外宅,正巧碰上沈炔出来,她一声“哥哥”还没叫出口,又见林婉蓉跟了出来。
陆青茵怔住,望着这犹如夫妻的两人,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抬眼间,林婉蓉的视线与她相撞。
林婉蓉眼中划过抹狡黠,忽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沈炔立刻接下披风披在她身上。
林婉蓉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陆青茵:“我听说前些日子姝宁病了一场,她可好些了?”
沈炔眉目一沉:“她自小驰马试剑,病从不过三日,何须担心。”
他说完,没再看一眼陆青茵,护着林婉蓉便上了马车。
载着两人的马车远去,半响,陆青茵才松开紧握的手。
口中莫名又苦又涩,连眼眶都涨涨的。
载着两人的马车远去,陆青茵才松开紧握的手。
陆青茵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与他二人相反的方向离去。
一南一北背道而驰,犹如她和沈炔的距离渐渐拉远……
回府路上,陆青茵见路边摆摊算命的相士,不由自主走过去。
相士放下手中羽扇:“姑娘想求什么?”
她迟疑了会儿,姻缘二字最终成了“运数”。
相士不多言,将签筒递给她。
陆青茵晃了晃,一支签落在桌上。
——弯弓征战作男儿,拂云堆上祝明妃。
相士看了眼签文,眉头皱了瞬后展开:“姑娘一身正气,日后必有番作为。”
陆青茵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借先生吉言”。
她放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相士才满面愁绪地翻开签的背面。
半指宽的签面上明晃晃写着一个字。
——死!
======第6章======
日将暮,雨势渐大。
寒凉透过窗隙渗进房间。
才饮下药的陆青茵听着远处的闷雷,只觉胸口堵得像被巨石压着。
她摩挲着手里的剑鞘,声音微哑:“哥哥还没回来吗?”
守在床畔的紫兰目露不忍:“小姐总是惦着将军,何不为自己想想?”
陆青茵怔然一瞬,许久后才吐出一句:“习惯了。”
她又拿起剑,想要借此挥洒去心中烦闷。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陆青茵皱起眉:“怎么回事?”
紫兰下意识想出去看看,一个丫鬟跑进来匆匆回话。
“小姐,将军在马场驯马时旧疾发作,从马上摔了下来……”
闻言,陆青茵心狠狠一缩。
她来不及思考,立刻跑了出去。
冰凉雨滴砸在她身上,她却什么也顾不得。
跑进沈炔的的房间,就见桌上满是沾血的细布,沈炔闭着眼静静躺在床上。
“哥哥!”她抑着心尖刺痛,跑过去握住沈炔的手。
好冷!
一旁的大夫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将军暂时没有大碍,只是……”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寒毒已融入骨血,恐怕将军再难动武。”
陆青茵浑身一震,想起沈炔受伤一事。
半年前,她作为先锋跟随沈炔讨伐南疆。
班师回朝时遭敌军探子暗箭,沈炔为保护她,才被涂有寒毒的箭射伤。
思及此,陆青茵心如锥刺。
沈炔身为车骑将军,若是此生不能动武岂不是要比死还痛苦!
大夫走后,她终是忍不住抚上沈炔苍白的脸。
沈炔嚅动着唇:“婉蓉……”
陆青茵的手颤了颤,堪堪收回。
一种说不出的狼狈涌上她的心,让她不敢再细听沈炔的梦呓。
跟来的紫兰顾不得自己,忙拿出手帕帮陆青茵擦着脸上雨水:“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小姐不能再受凉了,奴婢求您,心疼心疼您自己的身子吧……”
陆青茵混不在意:“爹曾说过,京城外的山上长有凤林草,可缓解南疆的寒毒。”
她顿了顿,看向昏迷中的沈炔:“紫兰,你照看好将军。”
说完,陆青茵不顾紫兰的劝阻,命人备马出城。
那凤林草只有自己知道模样,她必须亲自去!
天渐黑。
泥泞中,一个杏色身影艰难前行。
荆棘在陆青茵手上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雨水淌过伤口,寒意入骨。
心脏撕裂般的痛一寸寸啃噬着她的力气。
陆青茵咬着牙,低头点点翻找那记忆中的药草。
直至雨停,月亮高挂枝头,陆青茵终于在一处蛇窝旁找到凤林草。
等她用尽所有力气赶回将军府时,天已微亮。
踉跄着走近沈炔的房间。
正要推开门,陆青茵听见门里传来林婉蓉哽咽的哭声!
“晏郎,你可算醒了,伤口还疼吗?”
陆青茵放在门槛上的手立时僵住了。
沈炔较以往温和许多的声音随之传入她耳中:“我并无大碍,倒是你,身子这么弱还守了我一夜,辛苦了。”
房内。
林婉蓉微叹:“我以为姝宁会照顾你,但来时不见她,许是她的病也没好全。”
闻言,沈炔神色骤沉:“她哪是没好全,不过是跟我闹性子罢了。”
门外,陆青茵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抓着枫林草的手颤抖着,湿透的衣裳被风吹的好似冰化,又如千斤之石压在身上。
这一刻,她强忍在喉间的腥甜彻底压不住!
“哒!哒!”
血顺着陆青茵苍白的嘴角滴在地上。
天旋地转间,她陡然瘫倒。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沈炔抬头看去,目光一紧。
门槛上,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无力垂落着!
======第7章======
只一瞬,那只手仿佛触碰到烈火般收回。
林婉蓉比沈炔反应更快:“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推开门,不见人,只是地上凝着一团殷红。
沈炔还是起身过去,看着那片刺眼的血色,一种说不出的烦闷萦绕在他心头。
沁春院。
陆青茵抓着凤林草,举步艰难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被沈炔屏退回院落的紫兰,见陆青茵如此狼狈,忙跑过去:“小姐!”
陆青茵脱力地靠在紫兰肩上,颤着手将凤林草递给她:“去,给将军煎药……”
话未说完,她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
朦胧间,陆青茵听见大夫呵斥:“简直胡闹,现已病入心肺,莫说冬日,能挨到秋天都已是勉强!”
紫兰悲伤的哭声顿时响起。
陆青茵强提着口气,抓住紫兰的手,哑声嘱咐:“不许告诉将军,谁都不准知道……”
看到紫兰点头,她才无力放开,连喘息分外艰辛。
凝着淡青色的窗幔,陆青茵眼眶渐红。
无言中,她回想着许多年前和沈炔的记忆,奢求着仅有的一丝余温。
几日后。
服用过凤林草的沈炔伤好了些,又开始忙于军务,似是也忘了陆青茵。
一场春雨过后,枯枝渐生新芽。
陆青茵的身体渐好,但已大不如前。
城外,燕回湖。
陆青茵站在湖畔,眼神渐暗。
这样的春景,沈炔怕是再也不会和她一起看了。
“我以为只有我一人来此踏春,想不到晏小姐也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陆青茵闻声转身。
谢景玉缓缓走来,儒雅俊秀,君子之姿如是。
看见他,陆青茵便想起那日在顺天府的事,不觉有些窘迫:“谢公子,之前的事……”
话还未说完,谢景玉便抬手打断。
他眉眼温润:“晏小姐直爽率真,我其实很佩服。”
闻言,陆青茵有些诧异。
微风掠过,二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陆青茵抑着喉间的涩痒,几欲表明病情,却见谢景玉凝着远方,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眷恋。
她愣住,似是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
陆青茵迟疑开口:“你……”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谢景玉低眉苦笑,“生在士族,从来身不由己,何况一桩婚事。”
言语间的无奈和悲凉像刺扎在陆青茵心口。
直至此刻,她明白了何为感同身受。
陆青茵眺望远处青山,满口苦涩:“是啊,身不由己……”
与谢景玉聊了一会儿,陆青茵也打消了提退婚的念头。
他们都是这世间有所求而不得的人,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未时过半,陆青茵才辞别谢景玉回府。
不想刚进沁春院,竟又看见林母坐在院中。
陆青茵愣在原地,双腿也沉重的迈不开。
林母见她回来,便放下茶盏,起身走来:“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
虽是关心的话语,陆青茵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想起那日林婉蓉手中的丹青,她冷下脸:“若林夫人的来意还是让我助您女儿入府,就请回吧。”
林母面色僵了瞬,却很快恢复:“姝宁,你我终归是母女,何必争锋相对。”
陆青茵喉间一哽,张嘴欲言却说不出半个字。
她的母亲,从见面开始,没过叫她一声女儿。
这句母女,让陆青茵心口一阵莫名的钝痛。
林母扫视着将军府大气的庭院:“你虽自小与我失散,但也成了尊贵的将军小姐,何况如今即将和谢景玉成婚,哪点苦了你?”
说着,她语气间多了分怨怼:“你有了良缘,为何就不能成全婉蓉?”
陆青茵呼吸发窒,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凝结。
她紧握着拳,未愈的伤口被摩出了血丝:“那林夫人要我如何成全?”
林母全然不在意她苍白的面容:“听说建州一带倭寇突袭,皇上定会让沈炔出兵平乱。”
她看着陆青茵颤抖的眼眸,一字一句:“我要你替沈炔出征,让婉蓉安心和他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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