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御礼脸上的笑消失了。
手上的圣旨被他拧成了抹布。
「贵妃?」
周御礼把画轴往桌上一扔,看着我的目光隐含杀气,「解释解释?」
我瞧见嬷嬷站在不远处,脸上的表情由自信变成试图自尽。
这事儿,谁能料到?
我看看画,又看看周御礼的脸,再看看画,其实凭良心讲,这是我画过最好看的王八了。
周御礼咬牙切齿:「贵妃在想什么?」
我收回目光,一番话说的字正腔圆理直气壮:「臣妾这画,是寓意陛下万寿无疆。」
没等周御礼说什么,底下没见着画,又喝多了的大臣立马跟着附和:「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漂亮。
气氛烘托到位了。
周御礼笑了,被气的。
他冲远处使了个眼神,很快我爹就过来跟我团聚了。
我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厚实的身躯抖了三抖。
我扯扯我爹的袖子:「爹你也来了啊?」
我爹撇开了我的手:「贵妃娘娘注意规矩。」
我蒙了,怎么回事,感情淡了?
「爹,我是你大闺女啊爹。」
周御礼在上头幽幽来了一句:「贵妃跟丞相父女关系可真好啊。」
紧接着又说:「那不如丞相来解释解释,贵妃送朕的这幅寿礼是何意思?」
我沉默了。
我爹看着那副画,苦思冥想:「娘娘是想,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不愧是我爹,我悄悄偏过头:「爹,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爹的身躯又抖了抖:「皇上恕罪,娘娘自幼不学无术,虽空有一副赤诚心意,却实在有心无力,这才折辱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娘娘……看在微臣的份上,从轻处罚。」
早知道不送了呗。
我垂着脑袋,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周御礼。
周御礼说:「看在丞相的面子上,朕便只追究贵妃一人之责。」
我爹不行,面子这么不值钱。
「白绫,还是冷宫,贵妃自己选吧。」
15
世间的繁华大多如此,如昙花一现,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眼看我就要成为本朝在位时间最短的贵妃了。
这一瞬间我想了很多。
譬如,冷宫是不是,就不用被嬷嬷压着早起做规矩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狗皇帝了,是不是就可以再也不出门争宠了!
不行,不能笑。
我拿出帕子掩住半张脸,犹犹豫豫:「臣妾选冷宫。」
下一秒,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我憋红了眼眶注视着周御礼:「看在我爹为陛下鞠躬尽瘁的份上,陛下可否再答允臣妾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
「能明晚搬吗,早上臣妾……有些许困顿。」
周御礼没说好不好,他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我爹仗着那点不值钱的面子,继续在里头吃席。
好在,他还没忘记外头嗷嗷待哺的大闺女,派人给我送了一沓银票出来。
可怜我爹做了一辈子清官,手里这点钱全亏我身上了。
我叹了口气,让那小厮给我爹带句话:「你跟我爹说,女儿不孝,让他费心了,能不能,让他想办法跟皇上说说,保留一下我贵妃的俸禄行不行。」
小厮没说话,盯着我身后。
「朕觉得,不大行。」
真晦气。
16
周御礼说他喝多了,出来醒醒酒。
然后,他伸出手:「拿出来吧。」
呔,什么东西。
我迅速把双手往身后一背:「皇上说什么呢~」
「呵。」
周御礼上前两步,一句话没说,直接将我拥进了怀里,然后伸手抓住了我身后的手。
「啧,还挺厚。」周御礼抖了抖银票,一打眼,「少说得有一万两。」
我嗷的一下就嚎出来了,上去就抢。
没有人可以从我朱浅浅手里抢走东西,尤其是银票!
周御礼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两步,被我狠狠地扑住:「还我!」
「朱浅浅,你大胆!」
「还我!」我呲着牙,双手掐住了他胸口的衣服,「这是我爹给我的银票!」
「朱浅浅你疯了?」
「那你还不还我?」
他不还。
于是当我爹带着一众大臣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我扒着狗周御礼的脸,跟他拼命的场面。
我爹傻了。
我家的免死金牌保不住了。
17
御书房里,我和我爹并排跪着,周御礼在龙椅上,一旁的小太监在给他上药。
「朱浅浅你好样的,你敢弑君!」
「我没有!」
「你还敢顶嘴!」
我哼了一声,跪在地上叽叽歪歪:「我本来就没有。」
周御礼被我气的直冷笑,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爹叹了口气:「陛下恕罪,子不教父之过,贵妃无状臣的错。」
给我爹急的,都押上韵脚了。
我说爹咱有金牌咱怕啥。
我爹让我闭嘴。
周御礼忽然疑惑起来,摆摆手让太监退下:「什么金牌?」
我戳戳我爹的腰:「爹?」
我爹看了我一眼,他混迹朝堂这么久,从未露出过这么绝望的表情。
周御礼冷笑:「朱浅浅,伪造圣旨,罪加一等。」
我急了,晃了晃我爹:「爹您说句话?」
我爹终于开口了:「回陛下的话,臣家中尚有一纸丹书铁劵,望陛下饶浅浅一命。」
周御礼有些怀疑,使唤了一个小太监去取。
我放心了,跪的久了腿有点麻,索性往地上一坐,跟周御礼大眼瞪小眼。
「朱浅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别太嚣张。」
「分明是皇上先抢我银票的,怎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怎么不罚自己?」
周御礼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弯腰:「朱浅浅,你知道什么叫打入冷宫吗?」
不就是,换个地方住,屋子差点,伺候的人少点,吗?
「打入冷宫的妃嫔,不许携带任何多余的东西,别说银票了,便是你头上的珠钗都得卸干净。」
「……」还有这种事?
我看我爹,我爹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对我无知的不理解。
难怪那小厮给我塞钱的时候,悄悄摸摸的。
「哦。」
算了,钱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打了狗皇帝一顿也不算吃亏。
我百无聊赖的数着地板砖,数了大约半个时辰,取金牌的小太监回来了。
我顿时精神百倍,跪在地上飞快的往前挪动,挪到御案前:「皇上那我能回去了吗?」
周御礼展开那张丹书铁券,沉思了很久。
「丞相拿前朝的免死金牌,免本朝的死罪?」
「……」
18
我要死了。
我承认刚刚跟周御礼说话有些大声了。
「皇上~」我掏出我的手帕,努力的够着周御礼的脸,「都是误会,误会,皇上您疼不疼啊。」
「别,哪儿敢劳烦朱大小姐啊,朕怕烂脸。」
嗐这话说的。
我不敢反驳,规规矩矩地跪好等候发落。
「皇上听臣一言。」我爹忽然沉声开口,「丹书铁券虽是前朝之物,可高祖皇帝一直自诩善待前朝皇室,接纳前朝老臣,若是陛下能收下此物,传出去也算是明先帝遗志,四海之内的读书人定然传颂陛下圣明……」
我没咋听明白,但我知道周御礼犹豫了。
我的小命保住了。
「罢了,看在丞相拳拳爱女之心,朕便收下这张丹书铁券,至于你——」
周御礼指着我,顿了顿。
我连忙发誓:「臣妾回去就收拾收拾搬去冷宫,日后再也不碍陛下的眼。」
周御礼收回手指,冷笑一声:「别收拾了,直接过去吧。」
「……是。」
走之前,我又想到一个事儿,我瞅了他两眼:「皇上,刚刚您想送我啥来着,就那个圣旨……」
「滚。」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