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染也没有避讳,转身看着她,坦言回答:“没错。”
林婉蓉目光一狞:“你不是说自小就对我倾心吗?为何有了萧溪羽就变了!”
许是太过不甘,她的语气也比平日急切了几分。
萧墨染冷峻的眉眼凝着怅然:“你要我问我为何会这样,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袖中的手摩挲着木梳:“于溪羽和你而言,我都是薄情之人,若我们真的成亲,那只是一错到底。”
林婉蓉看着面前满眼坚定的萧墨染,心里又是气又是恼。
原以为萧溪羽死了,她和萧墨染就能安心成亲,没想到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半晌,林婉蓉越过萧墨染就要走。
行至房门处,她突然停住脚道:“萧将军,即便你想着萧溪羽也无用,毕竟她已经死了。”
这话像刀刃划过萧墨染本就疼痛的心。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眼眶酸涩。
他何尝不知道萧溪羽死了,只是心中那丝牵念,让他不能释怀。9
万千后悔,都成了无尽的遗憾。
次日。
天刚亮,萧墨染便来到萧溪羽和萧父的墓前。
他看着萧父的墓缓缓跪下,慢慢烧着纸钱:“爹,墨染不孝,没能保护好溪羽,让您在九泉下也难以瞑目……”
话至此,他似乎连看萧溪羽坟墓的勇气都没有了。
萧墨染就这么跪着,直到纸钱烧尽了都没起来。
没一会儿,本就阴沉的天飘起了雨。
一阵脚步声由近至远。
萧墨染侧目望去,见一袭苍色长衫的谢景玉撑伞而来。
谢景玉停在萧溪羽面前,凝着碑上的名字,眼中满是怜惜和悲悯。
“你可曾后悔?”他沉声问。
萧墨染怔了瞬,缓缓起身:“悔不当初。”
可纵然再悔,萧溪羽也回不来了,这种刻骨铭心的悔,终究会伴随他一辈子。
半晌,萧墨染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谢景玉看着萧溪羽的墓碑,长叹一声:“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雨幕中,萧墨染凝着远方的青山,视线渐渐模糊。
他戎马半生,向来流血不流泪。
可这些日子,他好像已经把一辈子的泪都流了,甚至觉得日后受多重的伤都已经不足为惧。
此生最痛,他已经尝过了。
夕阳西下,故人永无归期。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苏州,城中人来人往,商贩的喧嚣从街头传到街尾。
萧员外府。
胭脂的香气将床上昏睡之人的意识逐渐唤醒。
萧溪羽慢慢睁开眼,模糊中,只看见被风吹起的水绿色床幔。
这……是哪儿?
她拧起眉,只觉脑袋昏沉地像被灌入了千斤重的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姐?小姐醒了!夫人,小姐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萧溪羽奋力眨眨眼,视线也开始清晰,只见一个妇人满眼担忧地看着自己。
“溪羽?你怎么样了?头还疼不疼?”
听着妇人关切的询问,萧溪羽张张嘴,眼中噙着丝疑惑:“你……是谁?”
第14章
萧母听见萧溪羽这话,心咯噔一下:“溪羽,我是娘啊。”
闻言,萧溪羽怔住。
娘?
纵使现在大脑一片混乱,她还记得亲生母亲那让她替兄出征时冷漠的脸,与面前这个满含关切的妇人大相径庭。
想到这儿,萧溪羽面色一变。
对了,战事还没了呢!
她挣扎着起身,连声问:“建州城情况如何?朝廷可有派兵增援?”
萧母脸色渐白:“溪羽,你别吓娘……”
说着,她转头朝身边的丫鬟小青道:“快去叫大夫!”
小青忙应声跑了出去。
不等萧母反应,萧溪羽突然下床就要往外走,可无力感让她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梳妆台上。
“溪羽!”萧母起身扶住她,急红了眼,“你这是做什么啊?”
萧溪羽喘了口气,抬眼时瞳孔骤然紧缩。
镜中映着一张陌生的脸。
眉如远黛,眼如水杏,即便脸颊苍白,也遮不住那骨子里的俏丽。1
只是一瞬,无数记忆涌入萧溪羽脑海,刺痛感让她拧起了眉。
恍惚中,她看见现在的自己对镜梳妆、临窗读诗,甚至在花园中跟着丫鬟扑蝶嬉戏,最后在阁楼上不慎摔下楼……
萧溪羽闷哼一声,捂着头跪倒在地,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萧母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溪羽!”
几日后。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中都弥漫着股潮气。
萧溪羽坐在檐下,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
小青端来杯热茶,忍不住劝了句:“小姐,您伤还没好全,还是进屋休息吧。”
萧溪羽摇了摇头,突然问:“小青,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听了这话,小青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戏文里的事?”
萧溪羽收回目光,怅然的眼神越渐复杂。
她再次醒来时才得知这里不是京城,而是苏州,她不是京城萧将军的养女,而是苏州萧员外的千金,她是萧溪羽,却又不是。
小青说,那个镇南将军萧溪羽,早就在二十年前战死了。
萧溪羽沉叹口气,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旧投生在曾被遗弃的苏州城里。
可再想起萧墨染,萧溪羽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小青,萧将军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听说他上个月前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皇上想加封他为一字齐肩王,但是将军回绝了。”
“那……他可曾娶妻?”萧溪羽又问。
小青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说完,她不解地看着萧溪羽:“小姐,您这几日怎么老问起萧将军?”
闻言,萧溪羽手一顿:“只是听说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萧母走了进来。
萧溪羽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萧母抬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满眼慈爱:“身体好些了吗?”
萧溪羽点点头:“好多了。”
自被母亲抛弃后,她再没感受到一丝母爱,甚至到死都没换得母亲一句女儿。
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生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家里。
萧母拉着萧溪羽进屋坐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昨儿你爹跟我说,想把你指给沈伯父的儿子为妻。”
第15章
当听完萧母的话,萧溪羽的笑容立刻凝在脸上。
恍然中,她想起当初萧墨染擅自给她定下和谢景玉婚事的画面。
萧溪羽眼底闪过抹痛色,下意识摇头:“我不想嫁。”
萧母目露愁绪,她何尝想把宝贝女儿嫁去沈家。
虽说沈家和萧家是世交,沈家的沈少翎也仪表堂堂,但生来就是个痴呆,以致于如今弱冠,都没人同沈家议亲。
萧母深深叹了口气,揽住萧溪羽的肩:“好,娘再去劝劝你爹。”
萧溪羽诧异了瞬,她以为萧母会同萧墨染那般回绝。
她不想嫁,只是想去京城看一眼萧墨染,更想在萧老将军墓前磕个头……
萧溪羽握住萧母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娘,你真好。”
日渐暮。
萧溪羽趁着小青去厨房拿点心,用树枝做剑,照着记忆中的招式练起武来。
可她此生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一招一式毫无力道可言。
还没一会儿,她就累的满头大汗。
萧溪羽无奈地叹口气,扔掉了树枝。
这时,小青匆匆跑进来,又谨慎地关上院门。
萧溪羽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青跑到她面前,急的手里的点心都似是端不稳:“不好了小姐,我刚才路过老爷书房,听老爷说一定要把你嫁给沈公子,还说婚期越早越好。”
闻言,萧溪羽心一沉。
萧父同萧母一样把她放心尖上疼,为何在这事上这样决断。
思索番后,萧溪羽朝院外走去。
刚走到书房外,萧父带着愠怒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和沈嵇是结拜兄弟,况且孩子们的婚事早在他们出生前就定下了,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
“可是老爷,你忍心把溪羽嫁给一个痴呆儿吗?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听着萧母带着哭腔的声音,萧溪羽蹙起眉。
她推门而入,里头正因婚事愁眉不展的两人愣住。
萧母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溪羽,你怎么过来了?”
萧父欲言又止,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他们的苦愁,萧溪羽从容许多:“爹,娘,我嫁。”
闻言,萧父萧母目露惊讶。
紧接着,萧溪羽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去京城一趟。”
与她而言,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再看到萧墨染平安,再为萧老将军上柱香,她便再无遗憾。
萧母不解:“你去京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