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凉夏没有说话,双目涣散。
她没有记忆,自然不会有伤心难过的情感。
千临似乎觉得继续聊这些太沉闷,便转而又道:“不说这个了,我带你……”
恰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漫天水花炸开!
千临脸色大变,噌的一下起身往外冲。
“不好,是魔族!你别动!这气息是……”
他的话忽地戛然而止。
池凉夏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四周只余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浓烈魔气。
她坐立不安,焦急的试探问:“千临……?你在吗?”
过了会儿,千临有些发颤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啊,啊!没事……小鱼仙,有人来接你了!”
有人来接我?池凉夏满头雾水。
还没等她想明白,紧接着便被扑面而来的深沉气息给包裹。
有个人站在她面前,身上带着股好闻的冷香,有点像自深渊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又好似冥界漫山遍野盛放的往生花。
池凉夏呆呆地抬起头,空洞但明澈清透的瞳孔,倒映着一个男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俊雅又充满张扬邪气的脸。
他俯下身,挽起池凉夏一缕鬓发,在她耳边轻笑一声。
“小鱼儿,本尊来接你回家。”
这一声极尽温柔缠绵,又仿佛叹息。
池凉夏要是没瞎,就会发现千临此时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脸惊恐的望着这个男人。
……魔尊江璟言!这煞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第18章======
仙界,天牢。
失去灵骨的池瑾已然成了废人,经此打击,她变得疯疯癫癫。
然而祁莫庭只是垂眸,用冷漠的目光看她。
池瑾咳了口血,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口中却吐出恶毒的嘲讽。
“祁莫庭,我池瑾祝你,余生活得长长久久,活得比任何人都久,却尝尽悔恨悲苦!
对,一切都是我干的,我骗你害死的池凉夏!你此生都要活在对她的愧疚里,哪怕是恨我,每次都要能想起我,永远也忘不掉我!”
池瑾说着扭曲的话语,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
她也想干干净净的活着呀,如果没有池凉夏就好了,如果当初……
还没等她深想,便晕死过去。
祁莫庭看也不看她一眼,随手丢了剑,掌心蹭了蹭衣袍,擦去不存在的脏污。
祁辰没有将方才观察到的异样告诉他,而是决定再暗中调查一番。
眼看着祁莫庭快步离开,祁辰身形微顿,转身招来一个狱卒,轻声吩咐:“池瑾要活着,若是她死了,便拿你们是问,懂么?”
狱卒点头如捣蒜,不敢有异议。
祁辰满意的点点头,紧接着出门。
临到门口,他忽然脚步顿住,回过头来。
“还有啊,”祁辰嗓音幽寂的开口,“既然整日生口舌之非,那她这舌头便不要了罢。”
指的自然是池瑾谎话连篇。
“……属下明白!”
狱卒不寒而栗,只能埋首领命。
他暗自腹诽,这两兄弟果然是一个妈生的!
平日里他们虽看着高不可攀,但也从不苛待下人。
以至于仙界众人都快忘了,这二位合力起来是相当于战神级别的存在,能杀穿半个仙魔战场,自然不会是好惹的主儿。
……
祁辰追了出去,拦在失魂落魄的祁莫庭面前。
“大哥……”
祁莫庭身躯微僵,眸光凄清。
高大挺拔的龙神,此时居然显出几分萧索来。
他喃喃道:“是我错了,都怪我……”
祁莫庭原以为,自己会对池瑾的背叛感到心痛难过。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痛全然来自于池凉夏。
池凉夏、池凉夏、池凉夏……
他怎么也甩不掉这个名字了。
“阿辰,你说我是不是从未认清过自己的心意?我分明记得池凉夏的,金鳞宫那么多侍女,我只记得池凉夏……”
他连本君都不自称了,语气迷茫得仿佛个孩子。
若不是在意,为何记得如此清晰?
见大哥如此,祁辰内心再有怨气,此时也生出几分不忍,别开了眼。
“……都过去了,大哥,别想了。”他低声说。
祁莫庭摇摇头:“我现在一停下思绪,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
祁辰莫名想起一句诗,谁言鱼水欢,水竭鱼枯鳞。
他们总以为池凉夏是那条鱼,祁莫庭是她的水,没了会死去。
现在祁莫庭才意识到,他自己才是那条鱼,失了一直依赖的水源,只剩下窒息的痛感。
一瞬间,气氛陷入了静默。
许久后,祁辰先开口:“大哥,我从天牢的狱卒那里,把池凉夏的鳞片找回来了。”
祁莫庭这才有了反应,猛地抬头。
接过祁辰递来的一枚枚血迹干涸的鳞片,他的手指尚在发颤。
鱼鳞呈现黑色,墨玉般的深邃,表面缓缓流淌着细碎的光。
这是硬生生从小鲤鱼身上拔下来的,残存的血迹仿佛在控诉他们的罪行。
祁莫庭苦笑了一下,将鳞片一枚枚收进掌心,死死攥紧,不顾鳞片锋利的边缘把掌心割出血。
阵阵冰凉沁入皮肉,寒意浸透骨髓。
掌心的痛楚,抵不过内心的疼万分之一。
这是活生生将他的心都撕裂了啊!
祁莫庭闭了闭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大哥,你要去哪?!”祁辰追来。
他头也不回:“本君要自请入雷池,受十八雷刑!”
======第19章======
自请十八雷刑!
祁辰一愣,连脚步都减缓了。
是池凉夏当初没有受完的雷刑,现在大哥他要报复自己,让自己生生受全部的雷刑!
这一去,就是少半条命啊……
雷池。
祁莫庭飞身上了天雷台,用神力传音道:“本君问心有愧,身负罪孽,自请十八天雷!”
神力深沉悠远,将传音扩散至整个仙界。
所有神仙纷纷面露惊骇。
天雷台是仙界最高也最严重的刑罚,比起普通的天雷更是威力大了十倍不止,向来是用作处置罪仙。
从未有过自请天雷的先例。
不一会儿,台下便聚满了仙人。
有人扯着嗓子大喊:“神君,快快下来吧!不可如此啊!”
“天雷台有损神魂,神君可选择别的刑罚!”
然而,祁莫庭的背影始终直挺挺站着,一意孤行。
祁辰匆匆赶来,深深叹口气,趁着天雷落下前冲了上去。
“大哥,我与你一起受刑!”
漫天紫电中,他面容决绝又凄凉。
祁莫庭是他哥哥,哥哥犯了错,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可免罚!
祁辰紧闭上眼,可没等来雷电,只感到面前一阵呼啸而至的疾风。
他慌忙睁开眼,便见自己身体腾空而起,被卷到了平地上。
是祁莫庭的神力把他送出了刑场!
祁辰瞳孔骤缩:“大哥……”
只有一个人直面天雷台,从古至今没有神仙能扛过去的!
一道道比龙还粗壮的深紫雷鞭,排山倒海的直直劈下——
高台中心站立的男人却纹丝不动,以身躯硬抗!
很快他脊背上皮肉翻卷,连金色龙鳞都显现出来。
下一瞬,磐石般坚硬的鳞片便被劈得焦黑,内里血肉模糊!
台上的祁莫庭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耳边只余雷声阵阵,以及一道悠长厚重的低吟。
“龙神,你可知错?”
祁莫庭半跪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哑声道:“……知错!”
他无法原谅自己。
悔到,恨不得回到过去,把当初那个自己诛杀。
恍若万蚁撕咬骨髓,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疼。
最痛苦的莫过于曾经拥有过,却亲手丢失,再也找不回。
较之不曾得到,更显得悲凉哀怮,因为体会过温暖的滋味,所以更加刻骨铭心!
那苍老天音叹息一声,收回了雷刑。
天空骤然放晴,雷电无影无踪。
“龙神,造化弄人……你且去寻求更多真相吧……”
更多真相?
……这是什么意思?!
祁莫庭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两眼一黑,力竭昏倒。
……
与此同时,魔界,云霞殿。
江璟言牵着池凉夏的手,将她带进大殿里。
他随意一指屋内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装饰,笑着说:“这里是本尊为你准备了许久许久的房间,日后你住在这可好?”
池凉夏眨了眨眼,开口:“……我看不见,什么房间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江璟言狠狠拍了拍脑袋,暗骂了自己一声。
“本尊给忘了……”他叹口气,揉了揉池凉夏的头发,“分明上次见你,你眼睛还是好好的。”
在看到她双目涣散无光的那一刻,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没关系……
“本尊会穷尽整个魔界的资源,把你治好。”
男人认真诚挚的承诺声落入耳中。
池凉夏面容有些烧红,忍不住问:“我与你之间,有什么渊源吗?如今我一介废人,如何值得你费心费力?”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说这人是当世的魔尊。
池凉夏仍觉得有些不真实,自己怎么会跟魔尊扯上关系呢?
江璟言视线定在她身上:“这个嘛,本尊慢慢跟你说……”
……
半梦半醒间,祁莫庭听闻有人在他耳边轻唤。
“神君……大事不好……”
他睁开眼,只见自己周身空茫一片,如置于浓雾流转的荒原。
这是躯体的伤还未好,暂时无法醒来。
“神君的姻缘线……断了!”
竟是司命传音而来。
祁莫庭深深拧眉,回应道:这点小事,无需在意。
断了便断了,有何好说的?
和池瑾那种人,要什么姻缘。
没成想,司命语气依旧窘急不安:“可现在怎会……红鸾落陷?!此乃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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