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沈以柠秦缜全文阅读-（沈以柠秦缜）小说最新章节
时间：2023-04-27 06:08:4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沈以柠不卑不亢，声音清朗：“姨母，将军在朝堂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不管意味着什么，我都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因为做男人，要护得住妻儿，他不过是在做每个男人都在做的事情。难道您指望我跟他说，别计较了，我不怪王爷，下次王爷要我死，我绝对慷慨赴义，绝无二话？”
她缓缓站起身来：“对不起，姨母，我做不到。”
秦老王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晌道：“那我换个说辞，不用你为表兄考虑。你为你男人考虑考虑，若是被皇上利用，将来镇南王府倒下，皇上的刀会对着谁？”
沈以柠早有应对，不疾不徐地道：“那是将军该考虑的事情。我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他和我们的家。国家大事，那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你！”秦老王妃震怒。
沈以柠低头，却没有丝毫退缩认错的意思。
秦老王妃长长出了几口气，半晌才道：“丫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必得理不饶人？你该知道，无论对你如何，王爷对你男人，是掏心掏肺地好。当年鹤鸣出事，他没来得及救，为此内疚许久，带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无诏入京，在你住的地方盘桓，不就是为了鹤鸣吗？对你，他做错了，你怎么生气都不为过。但是你得想想过去，想想未来，看在从前情意份上，算是姨母求你，给王爷一个改过的机会行吗？这辈子太长了，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
沈以柠沉默了。
此刻的沉默意味着心软，秦老王妃很明白，她拉过沈以柠的手，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受了委屈惊吓，姨母都知道。可是咱们总是要往前看的对不对？”
沈以柠依然没有作声。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心软的时候说原谅太容易了。
可是贺长楷的这件事情，如果这般轻易按下，往小了说，是给她自己以后埋下了隐患——反正怎么伤害你，你都能原谅，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往大了说，以后贺长楷行事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及秦缜，总有一天，秦缜会被他牺牲掉。
秦老王妃让陈嬷嬷给续茶，忽然展颜一笑：“罢了，你说得也对，到底是他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让他们哥俩自己解决吧。”
沈以柠心里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秦老王妃绝对不是这样轻轻拿起轻轻放下的人，她接下来定然还有后招。
可是秦老王妃话锋一转，开始问起她学医救人的事情，当真只字不提那件事。
沈以柠顺着她的问题一一作答，却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秦老王妃感叹道：“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也愿意同你一般，学一身傍身的技艺，不依靠于人。不用出身富贵，小康家庭，家中和睦，父母恩爱，兄弟姐妹相亲，找个喜欢的男人，这辈子过得不用那么累。”
沈以柠道：“各有苦楚。那种脆弱的平静安宁，被当权者可以轻易破坏。”
言外之意，秦缜从来没有野心，可是在你儿子的种种算计下，不是差点连妻儿都保不住？
秦老王妃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指指她：“鬼灵精，又绕我呢！来，不说那些糟心事，我有一桩疑问，藏在心底多年，谁都没提过，连阿初都不知道。正好你从小学医，我问问你。”
沈以柠微微颔首：“姨母请讲。”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背着长辈偷偷看些禁书，话本之类。那时候我很痴迷断案那种话本子，你跟姨母说说，倘使人中了剧毒而死，死后多少年，骨头真的会是黑色的吗？”
沈以柠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弄得有点懵，诚实地道：“有些毒会在多年之后，在骨头上聚集显现。有一些则不会；长期服用和慢性中毒，毒性聚集的部位也不同；还有，每个人状况也不一样……话本里，多半都是夸张其词，不足为信。”
她眼睛的余光发现，站在秦老王妃身后的陈嬷嬷，猛地变了脸色。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仍然被沈以柠敏锐地捕捉到。
她立刻警醒起来，秦老王妃绝不是跟她八卦这么简单。
果然，对方又开口道：“那我问你，长期服用砒霜之后，慢慢身死，在死后……”
秦老王妃脸上露出怅惘之色，似乎盘算了半天，继续道：“死了十几年吧，能验出来吗？”
说实话，沈以柠作为大夫，知道慢性砒霜中毒，会出现多发性神经炎的症状，四肢疼痛、麻木，呼吸困难慢慢衰竭这些，但是委实不知，病死之后十几几十年后，会呈现出什么症状，又如何验证？
法医肯定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仵作？不好说。
但是再想想，貌似看电视的时候，洗冤录有提及砒霜？古人通用的毒委实不多，砒霜应该算十分常见了。
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应该能辨别出来吧。
她不太确信地道：“应该是能验出来的吧。”
秦老王妃看着她的眼睛：“那丫头你告诉我，该如何防止被人验出来？”
沈以柠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穿堂而入，明明是夏末，沈以柠却觉得冷风阵阵，后背发凉。
秦老王妃道：“回去吧，我累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的。阿初，你送她出去，仔细些，她肚子里有孩子。”
沈以柠走出去许久后还说不出话来，陈嬷嬷幽幽道：“当年，老王爷是盛年无疾而终。”
沈以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慢慢道：“所以嬷嬷，这是一种交换吗？”
“老奴想大概是的。”
秦老王妃用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把柄，交换沈以柠对贺长楷的原谅。
第496章 到来
沈以柠从陈嬷嬷口中知道，当年老王爷宠妾灭妻，将秦老王妃逼得走投无路，后来幸亏他去世，秦老王妃母子才能够反败为胜。
众人都道她运气好，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实力。
秦老王妃是靠狠心和算计，把老王爷弄死，让自己儿子上位。
这个秘密，怕是连贺长楷都未必知道。
沈以柠不由觉得汗毛站立，慈祥和蔼的秦老王妃，不动声色地做出了这样的大事，隐瞒过了包括贴身嬷嬷在内的所有人。
今日她旧事重提，显然是极有诚意了——我把这把柄告诉你，日后若是镇南王府再为难你，你可以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到时候，世人多少会把弑父的罪名扣到贺长楷头上，到时候谁还肯效忠这样的人？
秦老王妃大概见她油盐不进，用了最后的杀招。
但是平静下来，沈以柠忍不住想，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只是为了哄骗自己呢？也无从印证啊！
秦老王妃今日让陈嬷嬷送自己出来，就是知道她会想到当年旧事，让她提点自己。
可是万一，这只是利用呢？
沈以柠想得脑袋都疼了。
明唯和世子，还没到中午就到了。
沈以柠听到外面来回禀，高兴地鞋子都没穿好，踩上鞋就往外急急地小跑，吓得白沈脸都白了，慌乱扶住她。
“娘！”二门处，世子见到沈以柠，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飞快地跑过来，张开手臂冲到她怀里。
沈以柠紧紧抱住他，泪盈于睫，声音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明唯站在二门处，含笑看着她。
她依然如少女般娇俏，眼神澄澈而透亮，身段窈窕，气质高雅，岁月果然从不败美人。
沈以柠这才发现明唯。
他身穿白色长袍，腰间缀着翠玉带，长身玉立，公子如玉。
沈以柠微微屈膝行礼，道：“明大人也来了。”
明唯拱手还礼：“这些日子，舍妹多亏夫人照拂，感激不尽。”
沈以柠笑道：“明大人客气了，还要多谢您一路对世子的照顾。白芷，先带明大人去十八姑娘那里。”
明唯颔首，跟着白芷从她身侧走过。
沈以柠伸手替世子理了理耳边掉落的长发，温声道：“想去洗漱，然后去拜见老王妃和你母妃。对了，你知道他们在吗？”
世子紧紧拉住她的手：“我知道，表舅来信告诉我了。娘，您肚子里有妹妹了？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刚才太激动忘了……”
看着他愧疚的眼神，沈以柠笑着摸摸他的头顶：“没那么脆弱。她也许知道是她的哥哥在抱着她，还格外高兴呢！走，娘，不，以后不能这么说了，我带你去洗漱，咱们有话回头再说，有的是时间。”
世子眼中有瞬间的感伤流过，但是很快掩饰住，笑道：“好。不过只是现在人多，私下您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好孩子。”沈以柠拉着他往早就给他准备好的院落去。
世子洗漱过后，沈以柠让白沈送他去秦老王妃的院子，自己去厨房做饭。
白沈稳重妥帖，最令她放心。
她好久没下厨，今日想着便连之前夸口答应老王妃的饭菜一起做了，忙活到秦缜到厨房来找她都没有发现。
“你们回来了？”沈以柠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等等，咱们马上就开饭了。明大人来了，锦奴也来了，你都见上了吗？明大人和春茂侯见上了吗？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秦缜把手中拎着的盛鱼的木桶交给厨娘，洗了洗手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往后面坐，我来。”
厨娘们眼睛都掉了一地——大将军还能做这种事情？
沈以柠笑着推开他道：“你快去擀面条。早上说我病了照顾我偷懒，姨母没吃到，心里估计还生气呢！我再炒完这两个菜就好了。中午锦奴要在老王妃那里用饭，回头我把两处的饭食都让人送去。你要陪着明大人和春茂侯，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水煮鱼片，你多吃些，旁的都是厨娘做的。”
秦缜斜眼看了眼白芷。
白芷立刻道：“奴婢晓得如何放菜的。”
秦缜果真动手做了面条，不过只做了两碗，一碗让人送给秦老王妃，另一碗自然是沈以柠的。
沈以柠做完饭被油烟味熏得没什么胃口，回到房间挑了个桃子慢慢地啃，对白沈道：“要不，你去将军他们那边听听，看春茂侯和明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白沈不肯，笑道：“白芷在那边伺候呢！奴婢再去，您身边就没个伺候的人了。”
话音刚落，白芷脚步轻快地掀开帘子进来，道：“将军说夫人身边只有白沈姐姐，让我也回来伺候。”
沈以柠顿时来了精神，原本坐得歪歪扭扭也坐正了身体：“来来来，说说，春茂侯和明大人怎么样？”
白芷一脸懵逼：“什么怎么样？两个人都好好的。”
沈以柠顿时泄气，对白沈道：“我就说这看人眉眼高低的事情，得让你去做。白芷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明珠的声音：“以柠在吗？”
沈以柠忙道：“在呢！快进来，你腿脚不方便，怎么还来了？”
白芷忙出去扶她。
很快，拄着拐杖，满眼通红的明珠在白芷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来。
她是来跟沈以柠诉苦的。
原来，明唯来到之后，兄妹相见，明珠惭愧内疚，哭得不能自已。
明唯却一改平时妹控常态，第一句话是“你和蔡康和的和离之事，我替你办好了”。
明珠还没来得及说出内疚感激的话，就听他道：“你和穆臣的婚事，这几日就办了，一切从简。办完之后，你随他走，不准进京。”
明珠震惊之后哭着问：“大哥是嫌我回京后给你丢脸吗？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跟穆臣成亲。你若是不答应，我只当没你这个妹妹！”
他话语说得决绝，并不给明珠多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明珠大哭一场后，越想越难过，便来找沈以柠。
第497章 兄妹分歧
沈以柠有点想不明白明唯为什么画风突变。
按理说，对于这个心头肉妹妹的婚事，尤其是在两次失败婚姻之后，他应该格外慎重。
就算穆臣对明珠暗恋已久，令人感动，明唯也绝不是头脑一热，就激动地要把明珠塞给他的性格。
他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妹妹更是人如其名，是他掌上明珠。
一定事出有因。
可是她一时间也想不通问题所在，看着明珠哭得伤心，眼睛转了转，安慰道：“你大哥或许是害怕你不答应，觉得错过了春茂侯实在可惜，所以才这般说的。”
明珠用帕子拭泪，道：“我想也是这样。可是以柠，我都错了两次，这次不应该谨慎吗？”
沈以柠心里暗道，该谨慎的时候你一头扎进去，目前这个看起来靠谱的，你反而踟蹰不前了。
但是她没法说，只能附和她的话道：“是该谨慎些。可明大人可能也有他的考量，是不是担心京城中有什么流言蜚语会伤害到你？所以想着让春茂侯带你离京，过个三年五载，你们带着儿女回京，到时候哪个还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可是我不想这样草率嫁人了！”明珠痛哭，“穆臣再好，我们两个若是处不来呢？若是他的家人不同意呢？我不是拒绝他，ᵂᵂᶻᴸ我想过个一年半载，大家都考虑清楚。难道因为我犯了两次错，现在连说话决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大哥是为我好，可是若是这次也最终惨烈收场，所有的非议，都是我来承受的啊！”
沈以柠拍拍她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明珠还属于连续被咬两次，谨小慎微也是应当。
明珠继续道：“而且说句实话，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脸皮还是很厚，心里憋着一股气。我就算三嫁，也要嫁得堂堂正正，风风光光。这般什么都没有，草草嫁人算什么？别人怎么看我？”
得了，这位之前做事从来不过脑子，现在要顾忌别人看法，倔强起来也是没办法。
可是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春茂侯怎么说？”沈以柠问道，“他未必同意明大人的做法吧。”
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委屈她？
就像秦缜，虽然给她安排了那么浩大的求亲场景，现在仍然时不时提起，觉得愧对她，没有给她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媒妁之言。
明珠抽抽搭搭地道：“我还没见他，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是他之前都说了，不跟我说，只跟我大哥提。谁知道我大哥的这些想法，是不是他提出来的？”
沈以柠翻了个白眼：“既然不知道，你就别瞎说。怎么好人都是你们兄妹，别人就是坏人？春茂侯对你一腔深情，若是你冤枉了他，自己心里能过去吗？好，你能过去，万一被他知道，他心里得多难受？”
明珠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有作声。
沈以柠继续道：“明珠，你有点数吧。价值千金的波斯猫送你了，各种小玩意每日不绝，陪你解闷。不管他日后如何，从前和现在，春茂侯为你做得很多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不同意你大哥的说法，但是不要牵累无辜之人。
“好了，别哭了。”沈以柠伸手替她擦擦眼泪，“春茂侯不是还没答应吗？兄妹之间，没有什么说不开的，等晚上你好好问问他便是。”
下午约莫着不行了，这三个男人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喝成什么样子。
“白沈、白芷，去把饭菜提来。”沈以柠吩咐下去，又对明珠道，“我今日下厨，回来后胃口不好不想吃。你肯定哭成这样也不想吃，咱们两个不想吃的，一起勉强吃几口吧。”
明珠平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便顺着她的话道：“好，我为了我外甥女，也陪你都吃几口。”
沈以柠喝了半碗粳米粥，吃了一个鸭蛋黄，又吃了几片黄瓜，这顿饭算是吃过了。
明珠吃得倒不少，一盘沈以柠做的小酥肉，几乎全被她吃下去了。
沈以柠笑着打趣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假装伤心来我这里骗吃骗喝的。傻明珠，别再钻牛角尖了。你大哥，喜欢你的人，这个人你现在观感还不错，他们都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值得你哭的？嫁不嫁，什么时候嫁，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除了你大哥，春茂侯也可以帮你说话啊。你是想跟他相处一段时间看，可是这期间，总是比寻常更亲密一些，有什么说不了的？”
明珠被她开导一番后心情好了许多，道：“等一会儿他们散席了，我就去找我大哥说明白。”
沈以柠“嗯”了声，从果盘里挑了个草莓递给她。
明珠接过来咬了一口：“真甜，个头也大，是不是又是秦放四处搜罗的？”
沈以柠抿唇笑：“他女儿，金贵着呢！”
明珠小口咬着草莓，又道：“听说镇南王世子也跟着我大哥一起来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是很高兴。”沈以柠笑得露出牙齿，“不过偷偷说，他怎么没太长个子？我看着都着急。”
“兴许长得晚呗。”明珠不以为意地道，“上官王妃也在，她可不是个好东西。回头你好好让人看着，我觉得她能使出下作手段对付世子。”
沈以柠冷笑一声：“她还没那个胆量。不管怎么说，世子现在即使不是镇南王唯一的儿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她做事情之前得掂量掂量。”
“我从前一直还觉得她贤惠呢！现在看看，啧啧，真是……就说上次在花园碰到，她看你那眼神……真是又蠢又坏。”明珠大大咧咧，现在已经忘了自己的伤心事。
沈以柠何尝不是对上官王妃有着错误认知，现在明白，都是秦老王妃坐镇，才没显出她来。
“夫人在吗？”外面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沈以柠扬声问道。
“夫人，明大人晕倒了。将军说，人马上要挪进来，让您准备下。”
她缓缓站起身来：“对不起，姨母，我做不到。”
秦老王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晌道：“那我换个说辞，不用你为表兄考虑。你为你男人考虑考虑，若是被皇上利用，将来镇南王府倒下，皇上的刀会对着谁？”
沈以柠早有应对，不疾不徐地道：“那是将军该考虑的事情。我的心太小，只能装下他和我们的家。国家大事，那是他要考虑的事情。”
“你！”秦老王妃震怒。
沈以柠低头，却没有丝毫退缩认错的意思。
秦老王妃长长出了几口气，半晌才道：“丫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必得理不饶人？你该知道，无论对你如何，王爷对你男人，是掏心掏肺地好。当年鹤鸣出事，他没来得及救，为此内疚许久，带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无诏入京，在你住的地方盘桓，不就是为了鹤鸣吗？对你，他做错了，你怎么生气都不为过。但是你得想想过去，想想未来，看在从前情意份上，算是姨母求你，给王爷一个改过的机会行吗？这辈子太长了，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
沈以柠沉默了。
此刻的沉默意味着心软，秦老王妃很明白，她拉过沈以柠的手，语重心长道：“孩子，你受了委屈惊吓，姨母都知道。可是咱们总是要往前看的对不对？”
沈以柠依然没有作声。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心软的时候说原谅太容易了。
可是贺长楷的这件事情，如果这般轻易按下，往小了说，是给她自己以后埋下了隐患——反正怎么伤害你，你都能原谅，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往大了说，以后贺长楷行事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及秦缜，总有一天，秦缜会被他牺牲掉。
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也该秦缜来说。
所以，她不能说话。
秦老王妃让陈嬷嬷给续茶，忽然展颜一笑：“罢了，你说得也对，到底是他们男人在外面的事情，让他们哥俩自己解决吧。”
沈以柠心里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秦老王妃绝对不是这样轻轻拿起轻轻放下的人，她接下来定然还有后招。
可是秦老王妃话锋一转，开始问起她学医救人的事情，当真只字不提那件事。
沈以柠顺着她的问题一一作答，却丝毫不敢放松下来。
秦老王妃感叹道：“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也愿意同你一般，学一身傍身的技艺，不依靠于人。不用出身富贵，小康家庭，家中和睦，父母恩爱，兄弟姐妹相亲，找个喜欢的男人，这辈子过得不用那么累。”
沈以柠道：“各有苦楚。那种脆弱的平静安宁，被当权者可以轻易破坏。”
言外之意，秦缜从来没有野心，可是在你儿子的种种算计下，不是差点连妻儿都保不住？
秦老王妃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指指她：“鬼灵精，又绕我呢！来，不说那些糟心事，我有一桩疑问，藏在心底多年，谁都没提过，连阿初都不知道。正好你从小学医，我问问你。”
沈以柠微微颔首：“姨母请讲。”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背着长辈偷偷看些禁书，话本之类。那时候我很痴迷断案那种话本子，你跟姨母说说，倘使人中了剧毒而死，死后多少年，骨头真的会是黑色的吗？”
沈以柠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弄得有点懵，诚实地道：“有些毒会在多年之后，在骨头上聚集显现。有一些则不会；长期服用和慢性中毒，毒性聚集的部位也不同；还有，每个人状况也不一样……话本里，多半都是夸张其词，不足为信。”
她眼睛的余光发现，站在秦老王妃身后的陈嬷嬷，猛地变了脸色。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仍然被沈以柠敏锐地捕捉到。
她立刻警醒起来，秦老王妃绝不是跟她八卦这么简单。
果然，对方又开口道：“那我问你，长期服用砒霜之后，慢慢身死，在死后……”
秦老王妃脸上露出怅惘之色，似乎盘算了半天，继续道：“死了十几年吧，能验出来吗？”
说实话，沈以柠作为大夫，知道慢性砒霜中毒，会出现多发性神经炎的症状，四肢疼痛、麻木，呼吸困难慢慢衰竭这些，但是委实不知，病死之后十几几十年后，会呈现出什么症状，又如何验证？
法医肯定是可以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仵作？不好说。
但是再想想，貌似看电视的时候，洗冤录有提及砒霜？古人通用的毒委实不多，砒霜应该算十分常见了。
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应该能辨别出来吧。
她不太确信地道：“应该是能验出来的吧。”
秦老王妃看着她的眼睛：“那丫头你告诉我，该如何防止被人验出来？”
沈以柠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穿堂而入，明明是夏末，沈以柠却觉得冷风阵阵，后背发凉。
秦老王妃道：“回去吧，我累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的。阿初，你送她出去，仔细些，她肚子里有孩子。”
沈以柠走出去许久后还说不出话来，陈嬷嬷幽幽道：“当年，老王爷是盛年无疾而终。”
沈以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慢慢道：“所以嬷嬷，这是一种交换吗？”
“老奴想大概是的。”
秦老王妃用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把柄，交换沈以柠对贺长楷的原谅。
第496章 到来
沈以柠从陈嬷嬷口中知道，当年老王爷宠妾灭妻，将秦老王妃逼得走投无路，后来幸亏他去世，秦老王妃母子才能够反败为胜。
众人都道她运气好，现在想想，其实还是实力。
秦老王妃是靠狠心和算计，把老王爷弄死，让自己儿子上位。
这个秘密，怕是连贺长楷都未必知道。
沈以柠不由觉得汗毛站立，慈祥和蔼的秦老王妃，不动声色地做出了这样的大事，隐瞒过了包括贴身嬷嬷在内的所有人。
今日她旧事重提，显然是极有诚意了——我把这把柄告诉你，日后若是镇南王府再为难你，你可以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到时候，世人多少会把弑父的罪名扣到贺长楷头上，到时候谁还肯效忠这样的人？
秦老王妃大概见她油盐不进，用了最后的杀招。
但是平静下来，沈以柠忍不住想，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只是为了哄骗自己呢？也无从印证啊！
秦老王妃今日让陈嬷嬷送自己出来，就是知道她会想到当年旧事，让她提点自己。
可是万一，这只是利用呢？
沈以柠想得脑袋都疼了。
明唯和世子，还没到中午就到了。
沈以柠听到外面来回禀，高兴地鞋子都没穿好，踩上鞋就往外急急地小跑，吓得白沈脸都白了，慌乱扶住她。
“娘！”二门处，世子见到沈以柠，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飞快地跑过来，张开手臂冲到她怀里。
沈以柠紧紧抱住他，泪盈于睫，声音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明唯站在二门处，含笑看着她。
她依然如少女般娇俏，眼神澄澈而透亮，身段窈窕，气质高雅，岁月果然从不败美人。
沈以柠这才发现明唯。
他身穿白色长袍，腰间缀着翠玉带，长身玉立，公子如玉。
沈以柠微微屈膝行礼，道：“明大人也来了。”
明唯拱手还礼：“这些日子，舍妹多亏夫人照拂，感激不尽。”
沈以柠笑道：“明大人客气了，还要多谢您一路对世子的照顾。白芷，先带明大人去十八姑娘那里。”
明唯颔首，跟着白芷从她身侧走过。
沈以柠伸手替世子理了理耳边掉落的长发，温声道：“想去洗漱，然后去拜见老王妃和你母妃。对了，你知道他们在吗？”
世子紧紧拉住她的手：“我知道，表舅来信告诉我了。娘，您肚子里有妹妹了？我也是知道的，可是刚才太激动忘了……”
看着他愧疚的眼神，沈以柠笑着摸摸他的头顶：“没那么脆弱。她也许知道是她的哥哥在抱着她，还格外高兴呢！走，娘，不，以后不能这么说了，我带你去洗漱，咱们有话回头再说，有的是时间。”
世子眼中有瞬间的感伤流过，但是很快掩饰住，笑道：“好。不过只是现在人多，私下您永远都是我的娘亲。”
“好孩子。”沈以柠拉着他往早就给他准备好的院落去。
世子洗漱过后，沈以柠让白沈送他去秦老王妃的院子，自己去厨房做饭。
白沈稳重妥帖，最令她放心。
她好久没下厨，今日想着便连之前夸口答应老王妃的饭菜一起做了，忙活到秦缜到厨房来找她都没有发现。
“你们回来了？”沈以柠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水，“等等，咱们马上就开饭了。明大人来了，锦奴也来了，你都见上了吗？明大人和春茂侯见上了吗？他们有没有打起来？”
秦缜把手中拎着的盛鱼的木桶交给厨娘，洗了洗手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往后面坐，我来。”
厨娘们眼睛都掉了一地——大将军还能做这种事情？
沈以柠笑着推开他道：“你快去擀面条。早上说我病了照顾我偷懒，姨母没吃到，心里估计还生气呢！我再炒完这两个菜就好了。中午锦奴要在老王妃那里用饭，回头我把两处的饭食都让人送去。你要陪着明大人和春茂侯，我做了你最喜欢的水煮鱼片，你多吃些，旁的都是厨娘做的。”
秦缜斜眼看了眼白芷。
白芷立刻道：“奴婢晓得如何放菜的。”
秦缜果真动手做了面条，不过只做了两碗，一碗让人送给秦老王妃，另一碗自然是沈以柠的。
沈以柠做完饭被油烟味熏得没什么胃口，回到房间挑了个桃子慢慢地啃，对白沈道：“要不，你去将军他们那边听听，看春茂侯和明大人有没有打起来！”
白沈不肯，笑道：“白芷在那边伺候呢！奴婢再去，您身边就没个伺候的人了。”
话音刚落，白芷脚步轻快地掀开帘子进来，道：“将军说夫人身边只有白沈姐姐，让我也回来伺候。”
沈以柠顿时来了精神，原本坐得歪歪扭扭也坐正了身体：“来来来，说说，春茂侯和明大人怎么样？”
白芷一脸懵逼：“什么怎么样？两个人都好好的。”
沈以柠顿时泄气，对白沈道：“我就说这看人眉眼高低的事情，得让你去做。白芷回来了，你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了明珠的声音：“以柠在吗？”
沈以柠忙道：“在呢！快进来，你腿脚不方便，怎么还来了？”
白芷忙出去扶她。
很快，拄着拐杖，满眼通红的明珠在白芷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进来。
她是来跟沈以柠诉苦的。
原来，明唯来到之后，兄妹相见，明珠惭愧内疚，哭得不能自已。
明唯却一改平时妹控常态，第一句话是“你和蔡康和的和离之事，我替你办好了”。
明珠还没来得及说出内疚感激的话，就听他道：“你和穆臣的婚事，这几日就办了，一切从简。办完之后，你随他走，不准进京。”
明珠震惊之后哭着问：“大哥是嫌我回京后给你丢脸吗？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我……”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大哥，就跟穆臣成亲。你若是不答应，我只当没你这个妹妹！”
他话语说得决绝，并不给明珠多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明珠大哭一场后，越想越难过，便来找沈以柠。
第497章 兄妹分歧
沈以柠有点想不明白明唯为什么画风突变。
按理说，对于这个心头肉妹妹的婚事，尤其是在两次失败婚姻之后，他应该格外慎重。
就算穆臣对明珠暗恋已久，令人感动，明唯也绝不是头脑一热，就激动地要把明珠塞给他的性格。
他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妹妹更是人如其名，是他掌上明珠。
一定事出有因。
可是她一时间也想不通问题所在，看着明珠哭得伤心，眼睛转了转，安慰道：“你大哥或许是害怕你不答应，觉得错过了春茂侯实在可惜，所以才这般说的。”
明珠用帕子拭泪，道：“我想也是这样。可是以柠，我都错了两次，这次不应该谨慎吗？”
沈以柠心里暗道，该谨慎的时候你一头扎进去，目前这个看起来靠谱的，你反而踟蹰不前了。
但是她没法说，只能附和她的话道：“是该谨慎些。可明大人可能也有他的考量，是不是担心京城中有什么流言蜚语会伤害到你？所以想着让春茂侯带你离京，过个三年五载，你们带着儿女回京，到时候哪个还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可是我不想这样草率嫁人了！”明珠痛哭，“穆臣再好，我们两个若是处不来呢？若是他的家人不同意呢？我不是拒绝他，ᵂᵂᶻᴸ我想过个一年半载，大家都考虑清楚。难道因为我犯了两次错，现在连说话决定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大哥是为我好，可是若是这次也最终惨烈收场，所有的非议，都是我来承受的啊！”
沈以柠拍拍她肩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明珠还属于连续被咬两次，谨小慎微也是应当。
明珠继续道：“而且说句实话，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脸皮还是很厚，心里憋着一股气。我就算三嫁，也要嫁得堂堂正正，风风光光。这般什么都没有，草草嫁人算什么？别人怎么看我？”
得了，这位之前做事从来不过脑子，现在要顾忌别人看法，倔强起来也是没办法。
可是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春茂侯怎么说？”沈以柠问道，“他未必同意明大人的做法吧。”
爱一个人，怎么舍得委屈她？
就像秦缜，虽然给她安排了那么浩大的求亲场景，现在仍然时不时提起，觉得愧对她，没有给她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媒妁之言。
明珠抽抽搭搭地道：“我还没见他，不知道他怎么想。但是他之前都说了，不跟我说，只跟我大哥提。谁知道我大哥的这些想法，是不是他提出来的？”
沈以柠翻了个白眼：“既然不知道，你就别瞎说。怎么好人都是你们兄妹，别人就是坏人？春茂侯对你一腔深情，若是你冤枉了他，自己心里能过去吗？好，你能过去，万一被他知道，他心里得多难受？”
明珠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没有作声。
沈以柠继续道：“明珠，你有点数吧。价值千金的波斯猫送你了，各种小玩意每日不绝，陪你解闷。不管他日后如何，从前和现在，春茂侯为你做得很多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不同意你大哥的说法，但是不要牵累无辜之人。
“好了，别哭了。”沈以柠伸手替她擦擦眼泪，“春茂侯不是还没答应吗？兄妹之间，没有什么说不开的，等晚上你好好问问他便是。”
下午约莫着不行了，这三个男人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喝成什么样子。
“白沈、白芷，去把饭菜提来。”沈以柠吩咐下去，又对明珠道，“我今日下厨，回来后胃口不好不想吃。你肯定哭成这样也不想吃，咱们两个不想吃的，一起勉强吃几口吧。”
明珠平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便顺着她的话道：“好，我为了我外甥女，也陪你都吃几口。”
沈以柠喝了半碗粳米粥，吃了一个鸭蛋黄，又吃了几片黄瓜，这顿饭算是吃过了。
明珠吃得倒不少，一盘沈以柠做的小酥肉，几乎全被她吃下去了。
沈以柠笑着打趣道：“我看你根本就是假装伤心来我这里骗吃骗喝的。傻明珠，别再钻牛角尖了。你大哥，喜欢你的人，这个人你现在观感还不错，他们都在你身边，还有什么值得你哭的？嫁不嫁，什么时候嫁，一家人，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除了你大哥，春茂侯也可以帮你说话啊。你是想跟他相处一段时间看，可是这期间，总是比寻常更亲密一些，有什么说不了的？”
明珠被她开导一番后心情好了许多，道：“等一会儿他们散席了，我就去找我大哥说明白。”
沈以柠“嗯”了声，从果盘里挑了个草莓递给她。
明珠接过来咬了一口：“真甜，个头也大，是不是又是秦放四处搜罗的？”
沈以柠抿唇笑：“他女儿，金贵着呢！”
明珠小口咬着草莓，又道：“听说镇南王世子也跟着我大哥一起来了，这下你高兴了吧。”
“是很高兴。”沈以柠笑得露出牙齿，“不过偷偷说，他怎么没太长个子？我看着都着急。”
“兴许长得晚呗。”明珠不以为意地道，“上官王妃也在，她可不是个好东西。回头你好好让人看着，我觉得她能使出下作手段对付世子。”
沈以柠冷笑一声：“她还没那个胆量。不管怎么说，世子现在即使不是镇南王唯一的儿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她做事情之前得掂量掂量。”
“我从前一直还觉得她贤惠呢！现在看看，啧啧，真是……就说上次在花园碰到，她看你那眼神……真是又蠢又坏。”明珠大大咧咧，现在已经忘了自己的伤心事。
沈以柠何尝不是对上官王妃有着错误认知，现在明白，都是秦老王妃坐镇，才没显出她来。
“夫人在吗？”外面传来侍卫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沈以柠扬声问道。
“夫人，明大人晕倒了。将军说，人马上要挪进来，让您准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