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少年双瞳收缩成细长的一条,圆润的贝齿拉长成尖锐的獠牙,如同凝视猎物的野兽。
他突然伸出手,在我的眉间轻轻一按。
一阵灼热的痛从眉间传遍了全身。
灵力冲刷静脉的滋味很痛苦,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挣扎呻吟。
少年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时而给我扇风,时而喂我喝甜甜的糖水。
我陷入昏睡,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我梦见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天空已经飘起雪花,我妈却还是让我用冷水洗衣服,我的手上全是冻疮。
弟弟将一团雪塞进我的领子里,招呼他的狐朋狗友一起用雪打我。
我气不过,打了弟弟一下,根本没敢使劲。
弟弟却跑到我爸面前告状,我爸不由分说地一脚踹了过来……
像是镜头的慢动作,我看着我爸的脚越来越近,体内气息乱窜,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不想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一把抓住我爸的腿,用力甩了出去。
我爸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大口喘息。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弟弟挥着拳头冲过来。
他的动作在我眼中很慢,我轻易地抓住他的拳头,向后猛掰。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弟弟惨叫着倒在地上。
原来他们不是不可战胜的。
画面切换,我穿着粗布衣服,背着一筐草药,在山中的林子里蹦蹦跳跳。
一只银色的小蛇像一条项链,挂在我的颈部,蛇头亲昵地蹭我的脸。
我来到一条小河边,放下竹筐,用竹筒舀了水,先递到小蛇嘴边。
小蛇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水。等他喝完,我才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我和小蛇躺在草地上休息,小蛇突然变成了和阿彦一模一样的美少年。
他不着一物,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身上,腰部以下仍是蛇尾。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目光最终落在那八块腹肌上,看起来很有弹性的样子,忍不住伸出罪恶的小手。
就在这关键时刻,画面又变了。
真可恶。
10
这次,我身处一个阴暗的山洞,身边的阿彦仍是人身蛇尾,他的胸腹部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银色的鳞片,看上去十分凄美又妖冶。
他神色惊慌,好像生怕我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我心如刀绞,痛苦地流下眼泪。
「姐姐别哭。」
少年强作镇定,拍拍我的背,好像在哄吓坏了的孩子。
在他的安抚下,我渐渐放松下来,想要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的蛇尾突然缠上了我的脖子,毫不留情地用力勒紧。
我听见颈骨断裂的咔嚓声,还有少年颤抖的声音:
「姐姐对不起,下一世我一定去找你。」
我彻底惊醒,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身上的剧痛已经褪去。
少年正坐在我身边,见我醒来,连忙摸了一下我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姐姐终于熬过去了。」
我想起梦中的景象,忍不住瑟缩一下。
少年察觉到我的异常:「姐姐哪里不舒服吗?」
我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彦,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那只是个梦,对不对?」
他沉默良久,才道:「灵力冲刷静脉可以唤醒前世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于是,我决定不当谜语人,把梦里的场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少年双瞳渐渐收缩成凌厉的竖瞳,平日的温润如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痛苦。
「姐姐,你在很久很久之前救过我,而我却没能保护好那一世的你。」
我握紧他指节分明的手,试图给予他力量,就像他多次安慰我那样。
「蛇族里出了一个以同类为食的败类,他修行邪道,实力非凡。他想吃掉纯阴之体的你,以增加修为。」
说到这,他双手紧握成拳,几乎要把指骨捏碎。
「我修为不够,拼命带着你逃跑,但还是逃不掉。如果你被他吃掉,就会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只能……」
少年双眼发红,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重重砸在我的手背上。
「之后,我想和他拼命到死,但他比我想象的更残忍。他不肯杀我,要我活着一遍遍回忆亲手杀死爱人的滋味,因为这是比一切酷刑更痛苦的惩罚。」
「姐姐,你恨我吗?」
我说:「阿彦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怎么可能怪你?」
「姐姐,我大概是世上最没用的人。我曾无数次想随你离去,把自己撞得血肉模糊。抱着和转世后的你重逢的念想,才苟活到了今日。姐姐,没有你的三百年中,我苦练法术,现在满山的妖怪都打不过我了。姐姐,这一世我一定守护好你,不让你受丁点委屈。」
11
此后,我身体变得轻盈如燕,力气大了很多,单手就能抱起少年阿彦。
少年送了我一把锋利的长剑,在他和秋姐的指导下,我开启了苦心修行之路。
这天黄昏,我、少年和秋姐结束了一天的修炼,并排躺在草地上聊天。
少年三百多岁了,秋姐四百多岁,他们阅历十分丰富,讲的故事我永远听不腻。
相比之下,我的经历乏善可陈,但少年听得很认真,专注的表情好像听睡前童话的乖宝宝。
秋姐突然站起来,瞳孔收缩,还吐出了红红的蛇信子。
少年懒洋洋地坐起身,说:「你们村的道士来了。」
我握紧拳头:「刘道士心肠歹毒,就是他怂恿村民把女儿祭祀给河神,为儿子祈福,害死了无数无辜女孩。」
刘道士从树林中走出,指着我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白眼狼!你竟然害死了你亲爸和亲弟,你会遭天谴的……」
话没说完,他被秋姐一口咬住。
秋姐吞了一半,动作一滞,既而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挣扎扭动的蛇身撞倒了好几棵树。
少年大惊,冲过去帮忙,手心发出一道白光笼罩秋姐。
秋姐将道士吐了出来,才停止了挣扎。
刘道士双眼血红,周身笼罩着一层黑气,难看的头变得扁平,好像一条黑蟒。
少年脸色骤变,细长的双眼中是藏不住的恨意:「你居然没死,三百年前吞食同类、害死姐姐的败类!」
刘道士磔磔怪笑:「你们这群草包联手也没能杀死我,我的一缕魂魄附身到了刘家人,三百年间吞食了无数女孩纯净的灵魂,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话说回来,你的姐姐不是我杀的,是你亲手杀死了她。」
少年面沉如水,冲上去与他缠斗,秋姐也加入战局。
三人斗得难舍难分,很快都现出真身,一时间天地变色。
秋姐主要以蛊虫和动物为食,很少害人,少年更是不食荤腥,他们的修为比不上以女孩灵魂为食的黑蟒,渐渐落了下风。
黑蟒一个甩尾,将少年甩飞出去。
少年重重摔在岩石上,几片沾血的银白鳞片落下。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立刻又冲了上去,墨绿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光。
我用力掐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待最佳时机。
黑蟒将少年逼退,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咬向秋姐。
他的牙离秋姐的七寸只有一寸距离,却突然停下了,他的后脑插了一把剑——阿彦送我的长剑。
黑蟒还当我是那个脆弱无助的小女孩,丝毫没有防范。
我找准时机,操纵长剑,一击致命。
刚才还浴血拼杀的少年化成人身,小脸汗津津的。
他伸出受伤的胳膊:「姐姐,我受伤了。」
他纤细的胳膊上有一条狰狞的伤口,我连忙用法术给他治疗。
少年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姐姐,我们成亲好不好?」
我处理伤口的手微微一颤,怦然心动,强作镇定道:「等你伤好了再成亲。」
「我的胳膊是被黑蟒的法力所伤,要好一阵子才能好。我已经等了三百年了,不想等了。」
我一时口不择言:「你这样怎么成亲?」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条胳膊而已,不碍事的。」
12
后来,我和少年成亲了。
少年怕我的纯阴之体被妖盯上,没有请蛇族参加婚礼。
我在村里没有挂念的人,自然也不会邀请他们。
少年带我去城里买了件漂亮的白婚纱和很多衣服,我也替他选了礼服。
整个婚礼没有吃着瓜子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没有司仪的刻意煽情,没有低俗的闹洞房,不需要挨桌敬酒,不需要当着一大群人的面海誓山盟,简直是社恐人福音!
秋姐给我们送上祝福,欣慰地感慨有情人终于成为眷属。
剩下的时间都属于我们二人了!
婚礼本就是两个人的事,这样是最好的。
我们结婚后不久,秋姐离开了我们。
她说她要放下前尘往事,开始新的人生。
临走前,她送给我一片她的蛇鳞,遇到危险捏碎蛇鳞,她就会回来和我共渡难关。
再后来,我和少年走遍各处山川,也去过很多城市。
我的修为越来越高,眼界也逐渐宽广。
想要退缩时,我会想到秋姐坚韧的身姿;感到疲惫时,我随时可以靠在阿彦的肩头。
我不再把阿彦当成唯一的救赎,而是把他当成生死相依的爱人。
我们是彼此的依靠,共度余生,又彼此独立。
番外:秋姐
我是蛇族资质最差的人,起早贪黑地修行,依旧法力低微。
堂弟阿彦也很菜,不过他属于不学无术的那种菜。
我们两条菜蛇被其他蛇欺负时,会抱团取暖,因此关系亲近。
后来,我遇见了我的心上蛇——竹曜。
竹曜教训了欺负过我的蛇,抱着我说:「阿秋,以后我会保护你,你不必这么辛苦。」
我坠入了爱河,过了五年甜蜜的生活。
期间,阿彦捕猎时摔下山崖,被采药的姑娘所救,并爱上了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是罕见的纯阴之体,是山间妖兽最好的补品,对蛇妖也有很强的诱惑力。
阿彦为了姑娘,强行压制蛇族嗜血的本性。
因为血腥会激发蛇族的凶性,他便不碰荤腥,变成了只吃野果蜂蜜的素食蛇。
从前是阿彦趴在树枝上晒太阳,我在树下拼命修道。
现在是我和竹曜花前月下,阿彦拼命修道。
我问阿彦:「你这个懒鬼怎么这么勤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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