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临死了,自尽而亡。
许承邺知道这个消息时,心中不由一紧。
但当他赶到刑部大牢时,顾云临的尸体却已经被送走。
许承邺揣着满心的沉重,回到了王府。
下意识的,他走到了寄秋院。
离院门不过几尺之距,院内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许承邺立刻冲了进去。
却见阮宁一身素白长裙,胸前被血浸透了。
他大吃一惊,抓着她的手便要叫人去唤太医。
阮宁见到是他,却是吃吃一笑,一把甩开了他:“王爷吓到了?可这不就是您想看到的吗?”
许承邺胸口发闷,质问道:“你疯了吗?”
阮宁大笑着:“这是装的呀……王爷见我如此下场,怎么不开心吗?”
许承邺何曾见过如此癫狂的阮宁,让他莫名有些狼狈:“你再放肆本王就治你的罪!”
“治我的罪?”阮宁将目光所及的东西都推到在地,“你杀了我爹,又杀了我哥哥,下一个,就应当是我了吧。”
阮宁透过眼泪看着许承邺:“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有错吗?我只想当个平常女子,求一段平凡姻缘。若不是晋宁公主在太后面前撮合,我根本从未奢望嫁给你!也不会踏入这该死的牢笼!”
许承邺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沉闷:“阮宁,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
阮宁闭上眼,胸口气血翻涌:“我也要多谢王爷,若是赐我子嗣,恐怕我便是做鬼都逃不开你们皇家。”
眼前摇摇欲坠的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许承邺脸色黑沉,心中慌乱无比。
下一刻,他一把将阮宁抱起压到在床:“看来王妃是在怪本王没有满足你!逃?你就算做了鬼,也休想离开!”
阮宁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人,她没想到许承邺居然会如此对待自己。
几番无力的挣扎,她整个人如同浮萍般让海浪扑打着,只知道从未这般痛过……
许承邺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这个女人还是属于自己的。
海浪平息,许承邺清醒过来。
看着如同败絮般的阮宁,他愣了片刻,转身狼狈似的离去。
而阮宁就这样睁着双眼直直看着幔帐,直到天明。
小梅不知何时过来的,双目含泪帮她擦拭着身子。
阮宁并未多言,等小梅离去后,屈辱的泪水才潸然而下。
良久后,她堪堪起身穿上未出嫁时做的衣裳,回到了顾府。
她望着府门上的白灯笼,那是上一次顾然去时便挂上的,如今都不用再挂第二次。
阮宁双腿颤抖地走到顾云临的灵柩前。
顾赵氏红着眼跪在一旁,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在阮宁的手中。
“来了,就送你哥哥最后一程吧……”
阮宁磕着头,早已泣不成声。
灵柩抬起,阮宁终是再走了一遍出城路。
这条路,爹爹才走过,而今,哥哥也随着去了。
只是送殡队伍少了大半,凄凄惨惨,好不悲凉。
等到了坟地,阮宁才发现所谓的墓穴,居然只是一个土堆和一块木牌。
顾家,终是彻底倒了。
阮宁发现顾然和顾云临坟旁不知为何还有一个空堆,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娘,我死了要葬在这里。”
“啪!”
顾赵氏给了阮宁一巴掌,恨声道:“养育之恩到这里就够了。你磕了这个头,自此顾家再无儿女。”
可阮宁却伏在地上没能再起,血从她的口鼻中不断地流出,染红了一片白雪。
她望着顾然和顾云临的潦草仓促的碑,血泪相融,何其哀痛。
“多意!”顾赵氏惊惧交加,叫人将阮宁送到医馆。
大夫只是搭了一会儿脉便摇摇头:“药无可医,最多一月……”
顾赵氏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阮宁撑起身子,冷眼看向大夫:“胡说八道。”
继而她忍痛站起,对着顾赵氏就是一叩首:“女儿不孝,感谢娘亲的养育之恩,就此别过。”
话毕,阮宁便转身离去。
顾赵氏看着她那消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背影,眼泪薮然落下。
阮宁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双眼放空,没有一点生气。
“王妃。”
阮宁停住脚步,回身望去。
连韵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见阮宁这般狼狈,连韵眼中闪过惊讶和不忍:“王妃,外头冷,先上车躲一躲寒风吧。”
阮宁看了看连韵:“能送我进宫吗?我想见太后。”
连韵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好。”
太后宫中。
见到这样的阮宁,所有人都惊的不行。
太后已知发生了什么,心中升起稍许不忍。
可她还未开口,便见阮宁“扑通”一声跪下:“恳请太后,让王爷休了臣妾吧。”
太后心中那点不忍立刻变成了怒火:“放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阮宁瞥见桌上针线篮,上前将剪刀攥在自己手中。
众人立时紧张不已。
却见阮宁手挽青丝,一剪落下,青丝便纷扬落下。
她又跪下,叩了一首:“臣妾有辱皇家颜面,不配王妃之位。”
所有人都被阮宁的决绝的行为骇住。
晋宁听闻消息赶来就见到这幅场景,当即大怒:“阮宁,你的礼数呢?”
“我就是太知礼数才会让顾家落得这般田地。”阮宁紧紧攥着拳,眼神绝望。
“这都要怪你自己贪婪!若你当初早日了结自己,本公主又何必去算计顾家!”
晋宁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向阮宁,
“晋宁!”太后被晋宁口中吐露的事情吓了一跳,忙命人锁了门,“顾然贪污受贿一事难道是你的手笔?”
晋宁虽心虚,但依旧理直气壮:“母后,我这都是为了轻寒啊!”
“你……荒唐!”
太后看着一旁还未回过神的阮宁,忙命人将她送回王府,并禁止她再出府。
她被变相囚禁了。
只有小梅偷偷告诉阮宁,顾府已被变卖,顾赵氏带着唯一不肯走的老管家搬去了老街。
是夜,阮宁点燃一盏烛光。
微微烛光根本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黑暗。
她细细回想这一生的荒唐。
阴差阳错的嫁给许承邺,三年的等待和孤寂得来了如今的家破人亡。
阮宁拿着烛台,走向门帘……
她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只有保护娘了。
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烧红了整个王府的天空。
也烧红了许承邺的眼。
“嘭——”
许承邺踹开燃烧着的门,浓烟中,浓烟中,他急切地搜寻着阮宁的身影。
阮宁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许承邺,似乎看到了七年前他们初逢的画面。
他朝摔倒的自己伸出手:“你没事吧?”
沙哑却又温柔的声音撞进阮宁的心中。
奈何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那场相遇,终是孽缘。
许承邺将发愣的阮宁抱在怀内,冲出已被烈火包围的房间:“你既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阮宁眼神空洞:“你答应过我的,若我死了,你会护我家人。我只有一个娘亲了,我想让她活着。”
“……你,疯了。”许承邺被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你到底要怎样?”
“我只要休书一封。”
阮宁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但她不想到死都冠以许承邺的姓。
许承邺心头一窒,他放开阮宁,只说了一个字:“好。”
阮宁终于能够离开这座王府,离开这座囚牢。
当夜,她便拿到了休书。
许承邺站在门边,发现她的全部行囊,居然只有一个小小包袱。
他看着阮宁踉跄而去的背影,竟有些呼吸困难。
他不愿再看,直接转身而去。
阮宁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白雪下的那抹身影。
自此,死生不相见。
雪飘然而下,阮宁攥着休书一路踉跄前行。
伴着咳嗽,那鲜红的血花,延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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