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驾驶的人,倦怠万分地动手,慵懒矜贵地抬眼,隔着重重空气与微尘,他的眼睛与林招月对视。哪怕看得不那么真切,但林招月也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
那双琥珀质感的眼珠,一定带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孤傲,轻然地掠过眼前的一切事物。
自然也包括林招月。
下一刻,亮黑色的柯尼塞格闪了闪前灯,解锁声打破安静的空气,也打破二人对视的僵局。
那条腿先迈下来,纤尘不染的朗丹泽踩到沥青路面之上。
车灯闪烁了第二下,然后他抬手扣门。车门旋旋升起来,而后“咔哒”一声落锁压下去,脚步声随之响起。
绕过驾驶座,绕过车前灯,他走到距离林招月不到10米的位置。
长身玉立,表情带着一丝丝倦懒,像是被某些不懂事的人打扰了休息时间,林招月的目光在这一刻真真实实地和他对上。
“所以……”
沈延川的眉眼间挟着几丝烦躁,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你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原因,用来说服我,是什么值得我牺牲掉宝贵的睡眠时间,就为了来你家门口当夜游神。”
二十分钟后。
车身如光似影掠过跨江大桥,开车的人此时此刻心情算不上好,修长的手指把着方向盘。
明明油门都快踩到120码,脸上表情依旧未变,甚至好有闲心地敲了敲方向盘把手。
而林招月,端端正正地坐在副驾上,双手下意识扣住系在胸前的安全带锦纶面料狠狠勒进掌心,飙升的肾上腺素却告诉她不稀得那点儿痛觉。
沈延川目不转睛看着前方,话却冲着林招月来,“手。”
林招月在愣了两秒钟后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这个车厢内唯二的“活物”说话,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从对方身侧的车窗玻璃上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呆滞的脸。
“你的手,别捏了,放松点。”
车身在这时候越下缓坡,整辆车都被地面倾斜的角度斜斜推着,林招月几乎可以感受到冲天而起的惯性从尾椎起沿着脊骨直愣愣地压过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就想起上一次和林星野的车祸事件,脑神经在这时才开始有所反应。
于是她颤颤巍巍地开口,“沈延川……”
“嗯?”
“你真的不怕死吗?”
沈延川完全不当回事,“怕啊。”
林招月这才尖叫出声,“怕你为什么还要找死啊!!!”
话音刚落,鞋底倏然踩下刹车踏板,驾驶座上的人在刹车的同时迅速回正身体往前倾,以躲过车内即将甩过来的惯性冲击。
但林招月就没那么幸运了,脑门还差一毫厘险些磕上前座,身体在安全带保护范围的边缘又猛地撞回椅背,对交通事故埋在骨子里的后怕激得她汗毛竖起,浑身难以自控般抖搂了一下。
车轮在沥青地面上留下张牙舞爪的划痕,轮胎也被磨得冒烟,林招月不用开窗似乎也能闻到空气里刺鼻的机油味。
车头前似乎冒起一阵烟,雾色缭绕之间,周遭的一切动静都被拉得很慢。
林招月感觉到自己正慢慢地扭过已然僵直的脖子,尽量把目光聚焦在沈延川的脸上。 他眯着眼先看车头外边,然后收回目光,像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他转过脸来,用一种和林招月同频的角度,回视她的眼睛。
而林招月,控制了很久才勉强能支着嘴唇慢慢说话,“你是不是忘了,上次我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沈延川文不对题,“你嘴巴上是什么。”
神他妈嘴巴上是什么。
林招月刚想这么骂过去,就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宿主……他好像误会你的嘴巴是被人亲成这样的……】
林招月一噎,“你看错了。”
林招月发誓她已经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堪称狰狞的表情,但还是没能在下巴被人摁住的那一瞬间做好表情管理,刚想抬手飞快地擦掉,沈延川比她快了一步直接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抵在唇角,他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林招月竟然没法直接推开。
脸边的温度是暖热的,和沈延川无机质般寒冷的眼睛比起来多了一丝人情味。
是在这时候林招月才闻到的,那股掩藏在寒风中的雨后青竹气息。
“怎么搞的?”
脸还被他捧着,他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用大拇指轻轻擦过唇畔,力度轻柔似抚摸夹竹桃的花瓣。
大概是出于某种做贼心虚,亦或只是有口难言,就像林招月无法控制自己推开他的同时,连视线也只被他锁定,怔愣地接受他的审判。
疯子。
林招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他当作救赎的跳板或许会成为有生以来最悔恨的一场误判,但是此时此刻,她别无他法。
林招月是无往不利的骄傲猎人,如果是利用,也要他成为所有跳板里,最好用的那一块。
半晌后,“……刚刚咬的,因为害怕。”
下一秒,沈延川听见“咔哒”一声响,他的长袖因为钳住林招月下巴的动作而往小臂上缩了几寸,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腕骨。
女人的手正搭在那之上,温暖柔软的,细腻光滑的,他在那一瞬间想起大雨滂沱的江南,又想到猎猎生风的沙原,可再多的类比与联想都比不过她主动触ᵂᵂᶻᴸ碰他的时候,一丝纾解于心的妥帖。
可偏偏知情的古怪从他心间缭绕而起,他似乎立刻就想到了某种来自身体更深处的原由。
五指一寸寸在沈延川手腕上收拢,借着他难得一见的恍惚时机,林招月腾出手解安全带,同时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往另外的方向推开,直到他的双肩出现一个足以容纳进她的弧度。
下一秒,清冷的栀子花气息扑了他满怀,林招月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善,瑟缩在他肩颈之间,双手在他细弱的颈后挽就一个柔软的结,林招月将脸埋进沈延川的锁骨,温暖地在那之上呼息,像幼蛇吐信。
”沈延川,你吓到我了。”
沈延川的手在被林招月松开以后就只停留在她后肩几厘米处的位置,虚虚地搭着。
他像是要回抱,但迟迟没有动作,他其实,是知道的。
比如怀里的女人声音脆弱如冷冷新雪,但映在车窗之上的眼神却坚韧如盘岩松木,她本就不是易碎的蝴蝶,所以,他不用害怕会弄坏掉她。
诡计多端。
“所以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林招月全然不知道沈延川在想什么,只是埋首于他胸前时顺便抽出空隙打量了一下他的脖子。
沈延川的眉眼锋利似刀,时时刻刻带着扎伤人的锐度,这身皮肉却异常柔和,白皙的皮肤薄薄一层,之上看不到任何突兀的脉络,但林招月依稀能透过这份腻白,看到浅藏在皮囊下的青紫色动脉。
林招月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咬一口他的脖子,他就会轻而易举地死掉。
就在林招月这么荒唐离谱地想到这种问题时,久久没有动作的人终于有所反应。后肩被人抚上,他握着林招月颤抖的肩头,声音从耳后闷闷地传过来。
“没忘。”
林招月下意识想睁开眼睛质问这说的算哪门子好话,就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住院”的回答。
于是顺从地任由他收紧攀上后背的双臂,将自己温驯地揉进他的怀里。
”但是林招月。”
沈延川说话的时候,下巴随着口腔张合的动作一顿一顿地打在林招月的头顶。
”你好像搞错了。”
得到满意的肢体答案,林招月闭上眼睛,简直不想再管他嘴上在说什么。
“我跟那些只会在你面前像小狗一样求你爱的男人不一样。”
林招月的眼睛倏然睁开。
沈延川感觉到两半毛茸茸的质感扫过脖子。
“我们之间,只能是你来爱我。”
第18章 我反对婚前性行为
最近,文华公馆D21座别墅内,氛围有点儿奇怪。
最先发现这个变化的人是程昱,作为一直在这个家里做工的管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东家性格有些古怪。
而最近嘛,就更奇怪了。
按往常来说,晚上十点,东家会在二楼开完例行会议,然后下楼坐在庭院里看半个小时书,再回房间洗澡睡觉。
但这几天,他的作息习惯变得很古怪。要说这些变化的起源,是在一周前的晚上。
夜里十一点左右,先听到一阵很猛的刹车声,印象里东家开车从不至于这么闹腾,于是第一下没反应过来。
直到车进车库,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东家忽然下楼,叫了程昱。
沈延川的表情看不出情绪,“程昱,去叫刘姨做一碗桂花酒酿丸子。”
程昱听见他这么说,心里愣了一下。但是比起他破天荒一般的行动而言,更让人惊讶的是话的内容。
但是作为素质很高的管家,程昱只是愣了两秒钟就转身进了厨房。
东家从不吃甜食,但幸好厨房里依然有调味用的白糖,程昱心里揣着说不明的困惑,但总不至于去质询自己老板的私人情况。
于是守着飘起团团蒸汽的锅,看着刘姨做好了一碗酒酿圆子羹。
回身走到餐厅时,他出乎意料地看见坐在餐桌边的男人。
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双肩内扣着,手环抱胸口,头也耷了下来,眉眼隐约透着疲惫,在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时,对方抬手揉了揉眉心。
“端到我的房间去吧。”
程昱刚要答好,对方倏然想到什么似的,薄唇抿了抿,“顺便再让刘姨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辛苦了。”
程昱端着餐盘往二楼走,走到沈延川卧室门口的时候下意识伸手叩了叩门,刚反应过来这房间的主人还在楼下,结果突如其来地在里边儿听到一道声音。
“请进。”
女人的声音?
门在他面前推开,先映入眼帘的是十米之外的床,床边儿坐了个年轻女人没穿鞋,双腿搁在床沿搭着,雪白的小腿和同样雪白的脚,脚掌堪堪落到铺了一地的深灰色毛绒地毯上。
她双手撑在身体两边,侧过头看落地窗外的夜色,听到门开的声音后望过来,双眼跟程昱的目光对上,素净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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