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微微,沈栀晴细细瞧着,而后将它压在了镇纸下。
拿起画像和白瓷瓶,她出门上了马车。
车轮轧过青石板上的雪,吱吱作响。
沈栀晴靠着摇晃的马车壁,手里紧紧握着那瓶药。
皇兄让她死,是为了齐景轩手中锦衣卫的权力。
可她从不想伤害他。
是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指挥府。
于是遣走玉泉后,她便让人在离城十里外的义庄备了口棺材。
那是她给自己最后的去处。
沈栀晴想着,眸间溢上抹苦。
这时,马车突然一个剧烈晃动,牵动了心口好不容易压下的绞痛。
一阵血气上涌,她闷咳出声:“咳!”
血从唇畔涌出,大片的红,沈栀晴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她忙用帕子将血擦去,随后塞进袖子里,不让人瞧见。
经此一遭,满身的力气渐渐逝去。
沈栀晴疲累不已,只能合上眼,尽量减少动作保持体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公主,到了。”
沈栀晴闻声用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强撑着起身下车。
义庄寂静无声,只有随风翻飞的白皤。
孤寂,破败。
沈栀晴看着不禁自嘲。
又有谁能想到,这会是她的归宿,一生最后的去处!
收回视线,沈栀晴转身将手中封好的书信和药丸交给驾车的侍卫。
“明日祭祀钟声敲响前,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皇兄手里,不准早一刻,也不准晚一刻,记住了吗?”
“是。”侍卫应声,驾车而去。
目送着马车走远,沈栀晴才转过身,慢慢走进了义庄。
她这辈子最听皇兄的话,皇兄让她嫁给齐景轩她便嫁,即使明知他不喜欢自己。
如今,既然皇兄想要她的命,那她给便是了。
只是自己已然命不久矣,没必要再让皇兄的手粘上鲜血。
义庄内,香烛袅袅。
中间一口棺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
沈栀晴看着,恍然想起,当时父皇母后也是在这样一口口的棺椁中,离她而去。
喉间一阵血腥翻涌,和脑海里过往的画面交相翻涌。
她还记得,那时的皇兄还是个背着她到处跑的娃娃。
而齐景轩也才刚加入锦衣卫,周身清冷,一双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若一切,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沈栀晴心中自问着,却也知回不去了。
她不怪皇兄,也不怪齐景轩。
虽然她不懂,但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若说怪,她只怪自己没有能力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和平相处。
时间缓缓流淌,月亮爬上正空。
沈栀晴只觉得越来越累,甚至连站着都难。
又一次栽倒后,她强撑着爬起来,一点点翻进棺中。
躺下的那一刻,沈栀晴不住的喘着粗气,满身虚汗,眼皮也越来越重。
就连怀中轻巧的画卷,此刻也像块石头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也再没有力气,去将棺盖合上。
心口阵阵剧痛涌上来,很快就蔓延到全身。
沈栀晴紧紧环抱着自己,试图去抵挡那疼。
可烛光逐渐变暗,黑暗瞬间吞噬了堂庙,可那痛楚却没有减少分毫!
只有鲜血不停地从唇边涌出,染红了衣襟和怀中的画卷……
翌日,太后忌日,举国哀悼。
齐景轩回府接沈栀晴前往皇陵祭拜,才发现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唯有桌案上的纸,随着吹进来的风不断作响。
他走上前拿起,上面的字映入眼帘,他心蓦然一沉。
齐景轩捏着纸的手不断收紧,唤来小厮下令。
“来人,去找公主!”
他紧盯着那纸上的字,想到沈栀晴之前说去往静心庵的事,便让人去询问守城侍卫。
得知她行踪后,立马带人赶了过去。
连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必须亲自护送唐熙丰的职责,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这时的皇陵。
唐熙丰只觉得手中的药沉甸甸的,如同一块大石头他压在心里。
而信纸上,沈栀晴的字迹更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沈栀晴的绝笔,信中说出了所有原因,以及她早已命不久矣的真相。
唐熙丰看着跪在身前的侍卫,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公主去了何处?”
“义庄!”
而此时义庄,空荡荡的静寂。
齐景轩站在门外,看着堂正中的那口黑棺,心倏然一空。
而后,便是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目光一点点掠过未合的棺盖,最后直直地定在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无声无息,面色苍白!
沈栀晴就这样躺在那儿,衣襟上干涸的血映出大片大片的红。
齐景轩怔怔看着,“娇娇……”却再也无人回应。
风吹来,带动着白皤,纸钱也随之纷飞着。
齐景轩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可就在触到的那一刻——
‘嗡’的一声,城内丧钟长鸣!
齐景轩从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那丧钟如此刺耳!
指尖传来的那凉意仿佛从心底滋生,席卷了全身。
他轻抚着沈栀晴冰凉的面容,眼眶一阵发红。
“娇娇……”
齐景轩轻唤着她的名字,想要得到回应,可那人却再也不会睁开眼!
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空了!
跟随而来的梁宣瞧见齐景轩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翻涌。
他跟在齐景轩身边多年,从不知他对沈栀晴是如此深情!
“指挥使……”
梁宣走上前,想要安慰几句。
齐景轩却突然回过神来!
他俯身将沈栀晴直接抱起,转身就走。
他不信,她会就这么死了!
当时沈栀晴还想着离开,想着活着去静心庵,怎么会在这义庄了此一生!
他还没和她讲述一切真相!
他还没亲口对她说一句爱她!
齐景轩心中嘶吼着,脚下步子愈来愈快。
而后上马绝骑而去,留给众人的只有马蹄带起的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