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玉有些懊恼，想着下次一定要记得让店家包的紧实些。
“公主以后莫要再做此等自降身份的事，回宫吧。”萧南煊的声音清冷。
沈曼玉神色一变，脑海中不断闪过她被棍棒痛打的画面，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
“我知道了，先生也早些休息，我改日……”
沈曼玉话还未说完，萧南煊的马车已经到了几丈外，只留下雪中两道深深的车辙。
她怔怔地看着马车，想像往常那样朝它笑笑。
突然，红薯像腌臜一样被人从车窗中扔了出来，砸落在雪中碎成了一滩泥。
沈曼玉愣了片刻，顺着车辙走了过去。
她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戳着只剩一丝余温的“泥”，眼眶渐渐泛了红。
风雪又至，沈曼玉回了宫。
过路的宫女无一人向她行礼，自顾自地谈论着关于宫中之事。
沈曼玉无心理会，却在听见“萧太傅”三字后，腿仿佛就被冰固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
“皇上刚下了赐婚圣旨，七公主与太学院太傅萧南煊不日完婚！”
第二章 与她无关2
沈曼玉想上前追问，宫女却像是躲瘟神般一哄而散，无人多看她一眼。
红墙绿瓦，白雪枯枝。
沈曼玉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心因她们的举动泛起阵阵酸涩。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总这么对自己？只因自己是冷宫妃子的女儿吗？
沈曼玉落寞地走到华清宫，这里是抚养她的欣贵妃的宫院。
未等她请安，欣贵妃见她狼狈模样，劈头盖脸斥骂道：“你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是想让人瞧见说本宫苛待了你吗？”
痛骂过后，沈曼玉又被罚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
雪地寒凉，况青石本就是纳凉之物，单薄的衣衫挡不住严寒，凉意似是穿透了骨缝儿钉在她身体的每一处。
沈曼玉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听见太监传信儿说皇上要来，欣贵妃嫌她碍眼，让她滚了。
她垂眸掩去心涩，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回冷宫。
她虽养在欣贵妃膝下，但冷宫的一隅，才是她安歇之所。
深夜，风雪未停。
沈曼玉浑身滚烫，伺候她的宫女阿兰见她脸色不对，忙去请老太医。
然而半个时辰都不到，阿兰就独自回来了。
“太医说‘公主所用之药可解热毒’，公主，他这是什么意思啊？”阿兰看着沈曼玉眼底满是担心。
沈曼玉眼神一暗，知晓老太医是何意。
她先前服下的药本就是毒，以毒攻毒，很快会痊愈，只不过会受些苦罢了。
“没事，你下去歇息吧。”
沈曼玉打发走了阿兰，独自一人躺在冰凉的榻上。
冰天雪地，她身下只垫着一块不过半指厚的破烂夏席，没有一丝暖意。
沈曼玉迷蒙地半眯着眼，全身都好似被冻得麻木，仅存些许丝丝缕缕的痒痛，可偏生脑袋像是埋进沸水中，烫的她昏涨。
恍惚中，她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她与萧南煊相遇那天。
那日，萧南煊随萧父入宫，碰上了七岁且正与宫女争食的她。
在被宫女们围打下，萧南煊像是神仙一样出现救了她，给了她糕点，还让教她识字念书。
他就像一抹温暖的光，照进了她阴冷黑暗的心底，那一抹温暖，她记了十年。
可现在，那温暖要离开了。
积在眼眶中的泪终究是承受不住，堪堪落下。
沈曼玉以为自己还能陪萧南煊三个月，却不想先离开的，竟是他。
不过半月，萧南煊和七公主的事传遍了整个皇宫。
沈曼玉想到自己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顿生了个想放肆一回的念头。
她要去找萧南煊。
思及之前他说的话，沈曼玉从柜中翻出不知放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谁的一件旧袄套在身上。
一路逆风，雪落满头。
到了太学院，沈曼玉才知道萧南煊今日休沐。
她只好又去了太傅府。
之前沈曼玉来过太傅府几次，府门小厮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拦。
沈曼玉轻车熟路地闯进书房，满身狼狈地望着正在看书的萧南煊：“先生，你要成婚了？”
萧南煊皱着眉，目光似寒风将她扫了一遍。
破袄长到脚踝，不知为何短了一截的袖口，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红的发紫……
他的打量让沈曼玉有些无措，这是她唯一一件能让他满意的衣服了。
沈曼玉忙转移他的注意力，追问：“先生真的喜欢七姐吗？”
她看着萧南煊，心情复杂至极。
她既希望他说是，这样她还能在死前看到他迎娶心仪之人。
就像旁人说的，七姐是枝头凤，只有她才配得上萧南煊。
可又希望他否认，满足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奢望，奢望他会喜欢自己……
“臣的私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回宫。”
然而萧南煊冷冷说完，就叫人将沈曼玉强带出了府外。
太傅府外。
沈曼玉呆呆地站在雪中，耳畔还回荡着萧南煊带刺的话。
她母妃早死，除了哥哥，这世上她在乎的只有他。
可他却说他的私事与她无关。
冷风似刀灌进喉咙，又化作铁爪狠狠锢住了心肺。
沈曼玉不停地咳嗽着，消瘦的身子缓缓蹲下，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落在了她脚边白雪里……
第三章 冷宫兄妹
一夜风雪。
刚入卯时，萧南煊出府准备上朝。
然就见沈曼玉娇小的身影还立在门外。
沈曼玉在府外站了一夜，此刻见他出来，脚都没了知觉。
她想上前，却一下扑倒在了雪地中。
萧南煊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而后蹙眉将她扶起。
沈曼玉爬起来，笑了笑：“先生，你还是关心我的。”
萧南煊冷淡抽回手：“臣子本分。”
这样疏离的态度让沈曼玉的笑僵在了嘴角，心中才升起的热意又凉了下去。
不知何时起，萧南煊也渐渐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沈曼玉心底止不住的抽痛，可是又觉得本该如此。
她抬眸，忍不住又问：“先生，你是真心要娶七姐吗？”
萧南煊见她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眼神骤冷：“赐婚，是我亲求。”
沈曼玉眼眸一怔，愣在原地。
眼前的人转身上了马车。
沈曼玉看着马车远去，声音轻不可闻：“也好，你得偿所愿，也好……”
马车越来越远，她心底的苦闷感却越来越深。
沈曼玉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的宫，也不知如何走到她母妃的坟前。
雪地中一个隆起的小土包，便是她母妃云嫔的墓。
旁边，是一个新挖的土坑，那是她为自己所准备。
她们这些不受宠之人，在这宫中卑微到连死都没有人管，甚至于埋在冷宫中的荒地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合不合规矩。
“咚”的一声，沈曼玉跪了下来。
“母妃，不久后，女儿便能去陪您了。”沈曼玉哽咽着说着，朝着坟磕了一个头。
“这些年女儿能活，多亏哥哥护着。他为了我，弃文从武，甘愿成为五皇兄的影子，我啊，真是个累赘……”
沈曼玉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却引的喉间发痒，又咳了两声。
“母妃，女儿有一心仪之人，那人极好，好到女儿不知如何形容。只是他很快就要和七姐成婚了。”
沈曼玉声音渐渐低哑，透着无尽的落寞：“我总在想，若您还在，若我像七姐那样受父皇宠爱，哥哥是不是可以把酒临风，吟诗作对，我会不会也能成为阿煜的妻子？”
她说着，眼泪簌簌掉落。
可惜她不能，也配不上。
她现在只有哥哥和这条命，而这条命也不过两月余而已了。
冬风凛凛，许久，沈曼玉才起身：“母妃，等他和七姐成婚，哥哥战场归来替自己正名，女儿也能放心的去寻你。”
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到那时……
两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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