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霏甚至没有听秦亦峥的答复，转身便走。
收拾好柜子里的东西，她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径直回了家。
她很少面对离别，所以干脆选择逃避。
回到家，慕霏就开始收拾起了有关风行航空的东西。
到最后，洋洋洒洒装了好几个纸箱。
慕霏望着手中机组人的合照，那是韩紫来之前照的，上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那时他们还在讨论先离开的人会是谁，却没想到会是自己。
慕霏鼻间有些发酸，这时电话响起，是秦亦峥。
慕霏迟疑了阵儿，还是接过。
电话里，秦亦峥的声音有些失真：“下来，我在楼下。”
秦秦单单一句命令，就好像慕霏一定会听从。
慕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想要拒绝。
可想到递上去的离职单，想到也许这就会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她终究还是舍不得。
“好。”
随便抓了件外套下楼，她一眼就看到停在那儿的黑色保时捷。
夜色微凉。
车前窗映出淡淡的光，露出驾驶位上男人英俊的面容。
慕霏脚步顿了顿，捏着外套的手微微收紧，坐上了副驾驶。
“小叔要说什么？”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疏离。
秦亦峥眉心微皱，扫过慕霏冷的发白的手，打开了暖风。
“为什么突然提离职？”
“原因重要吗？”慕霏反问。
却听秦亦峥问：“你就这么容不下韩紫？”
慕霏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看向男人。
可最后，那抹不信消弭在他眼里的疑惑中，慢慢化为了自嘲和失望。
“我第一次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秦亦峥像是看不出她的难过，面露不虞：“你非要这么和我说话？”
“是你逼我。”
慕霏哑声提醒着，这一刻，她一直紧压在心里的委屈憋闷再也抑制不住。
“小叔是觉得不喜欢一个人，就可以随意伤害吗？我也会疼，你知不知道你在我面前一次一次袒护韩紫时，我有多难受？”
慕霏眼眶微热，却偏扬着头，不肯让泪落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因为我一厢情愿的喜欢你，所以我认了，可小叔，你不能连我认输，逃走的资格都剥夺。”
秦亦峥第一次见她这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车内渐渐寂静下来，只有慕霏哽咽的呼吸声。
许久，慕霏望着车前窗外的黑夜，目光茫然，没有聚点。
“我曾问过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她微哑的声音再次传来，秦亦峥一愣，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小霏……”
可他话还没说完，慕霏便打断了他。
“我曾经以为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可现在我却发现已经到时候了。”
你要结婚了，你的以后也即将与我无关，我也是时候道别。
扔下这句话，她推开车门下车，快步离开。
一直到回到家里，隐忍在眼眶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闷闷的呜咽声渐渐萦绕在寂静的客厅中。
而楼下，秦亦峥目光定定的望着慕霏家的窗，很久很久，才收回视线，拨出了一个电话。
夜风寒凉如水。
慕霏在沙发窝了整整一夜，不得安眠。
放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弃的勇气。
翌日清晨，阳光照进屋内。
一旁手机却突然响起，是风行航空的官方号。
慕霏顿了顿，点击接通。
很快，对面就传来经理的声音：“小霏，秦总通知，你转到顾衡那组，三天后跟着飞巴塞罗那的航程。”
慕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明白秦亦峥为什么不放自己走，却陡然想起了昨晚他的那句问话。
自己和韩紫之间，他的选择从来不曾变过。
视线落在沙发上叠得整齐的空姐制服，许久，慕霏才压着沙哑的声音回：“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巴塞罗那。
她和秦亦峥飞行的第一站，也是那里。
所以是不是连上天都在告诉自己，从哪里启程就该从哪里开始告别？
第十章 不合适
慕霏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将有关秦亦峥的东西尽数找了出来。
从小到大他们两人所有的合照，妥帖夹放在一本相册里。
她一张张的翻过，上面的他们笑着，天真无邪，可一切都在四年前戛然而止。
慕霏看着空白的册页，慢慢合上，回手去拿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二十多年，二十多件，没有一年缺失，哪怕他消失的那四年……
慕霏甚至还记得每一年都是什么礼物，十二岁时的碎花裙，十八岁的第一双高跟鞋，二十岁的第一个名牌包……
滴滴点点，将秦亦峥刻进她的人生里。
心里微涩，她沉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样一样放进纸箱，将他们都搬到了楼下空地。
然后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
火猛烈燃烧着，就像要将她这些年的爱而不得，固执偏执统统烧成灰烬！
慕霏站在不远处看着那火，手不自觉抚上脖颈。
那里还有一块秦亦峥送的怀表。
这块怀表陪了她很多年，陪她飞过了很多地方。
于自己来说它不仅是一个礼物，更像是平安符一样的存在。
慕霏不由想起这次航程的目的地——巴塞罗那，也明白，它的终结处应该在那！
而此时，秦家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韩紫挨着秦母坐在沙发上，望向秦亦峥的眼里写满了委屈。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亦峥在维护自己之后，竟然发了通告让她停飞！
“那件事根本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护着一个外人？亦峥，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秦亦峥脸色淡漠：“不满意可以退婚。”
这话一出，韩紫眼中含泪：“亦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我救了你，也从没管你要过什么。来到风行航空做空乘也是为了能陪着你啊！”
秦亦峥脸色不耐：“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秦夫人位置，算是还清了。”
一旁秦母也有些不赞同：“你怎么说话呢？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再说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你明天就去把停飞通知撤了。”
见她帮自己说话，韩紫更有底气，哭声呜咽。
秦亦峥耐心告罄，想起那天在飞机上慕霏复杂的眼神，以及昨晚她的那些话。
他倏然起身，在秦母惊诧的目光中冷声开口：“订婚取消吧。”
随即转身离开，再没管身后两人的反应。
夜风徐徐。
秦亦峥坐在车里，垂眸看着手机上慕霏的联系方式，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转眼，三天后。
飞往巴塞罗那的飞机上。
慕霏作为乘务长正在检查乘客有没有系好安全带，却不想竟看到了秦亦峥。
四目相对，她却发觉自己内心无比的平静。
就好像对她而言，秦亦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乘客。
慕霏视线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瞬，便转向靠窗的乘客：“您好，麻烦将遮光板打开，等飞机平稳后再放下就行。”
说完，慕霏便继续往机舱后走，继续检查。
而秦亦峥感受到她和之前的不同，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是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着慕霏的背影。
甚至，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上这趟航班。
十七个小时候，飞机平稳着陆在巴塞罗那。
慕霏和沈晓雪将行礼放在下榻的酒店后，便一起出门逛街。
巴塞罗那一如既往的好天气，哪怕夜色已至。
慕霏带着沈晓雪，一路来到了许愿池。
而在他们身后，秦亦峥和顾衡也跟了过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背影。
见秦亦峥凝在慕霏身上的目光，顾衡先开了口：“我记得你之前喝醉酒喊得就是慕霏这个名字吧？她既然喜欢你，你心里也有她，为什么不在一起？”
秦亦峥沉默许久，才说：“不合适。”
第十一章 不要了
简单三个字，却好像藏满了不能说的东西。
秦亦峥似乎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做了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主意。
这样的人非要撞了南墙，真的知道痛才会回头。
顾衡也不多劝，只说：“你别后悔就行。”
秦亦峥没说话。
许愿池灯光变幻，在池水中交错成斑驳的色彩。
慕霏看着，不由想起之前和秦亦峥在这儿那遥遥相望的一眼。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又一次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儿，慕霏有些怅惘。
其实，上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示了他们两人的终结，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承认而已。
可这次，她认了。
一旁，沈晓雪见她不说话，主动开口：“飞机上我看到秦总了，他来巴塞罗那有事？”
听到这个名字，慕霏愣了下，随即摇头：“不知道。”
如果是曾经，她会忍不住多想，他是不是为自己而来。
可现在，是或不是已经不重要了。
慕霏望着池中堆积的许愿硬币，缓缓开口：“晓雪，我要放弃他了。”
闻言，沈晓雪面露惊诧，很明显不信。
放弃这种话，慕霏说了很多次，没有一次做到。
她以为这次也一样。
孰料，却听慕霏说：“家里有关他的东西我已经全部烧掉了，人心真的很奇怪，你放不下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可有一天你真的坚持不下去时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不在意了。”
沈晓雪听着这些，若有所思。
而不远处，顾衡将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挑了挑眉，看向身旁的男人。
秦亦峥的面容掩在黑暗中，不甚清晰。
晚风静静吹着，池水微皱。
慕霏从口袋里拿出那块一直随身携带的怀表，里面她和秦亦峥的照片在岁月的侵蚀下有些模糊不清。
沈晓雪瞧见：“不是说都烧了吗？怎么还留着这个？”
慕霏没说话，只是指腹摩挲了两下表上的纹路。
然后在沈晓雪惊讶的目光中，伸出手，松开。
“咚”的一声，怀表落入许愿池里砸起池水飞溅。
再转头，看着慕霏如释重负的神情，沈晓雪开口：“我相信……你这次说的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去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快乐平安！”
慕霏说着，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释然。
而这话也随着风吹进秦亦峥和顾衡耳中。
秦亦峥的视线从慕霏身上慢慢落到渐渐平静的池水上，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慢慢收紧了拳。
时间慢慢滑过。
被称为“南欧春色的海滨城市”巴塞罗那哪怕是深夜，依旧不缺浪漫。
看着手牵着手投币许愿的情侣，慕霏深吸了口气，看向沈晓雪：“我们回去吧。”
沈晓雪点了点头，却在视线偏转间，看到了站在慕霏身后的秦亦峥。
“小霏。”
她收回视线，看着慕霏问，“那如果他回来找你呢？你还要他吗？”
慕霏愣了下，随即勾起抹笑，声音清浅却坚定：“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