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浩看着屏幕,不答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瞿时业只说了一半真话:“他说想要见见你,所以答应来做免费陪练。”
心知瞿时业没说真话,普浩没有再问。
那晚之后,她对周砚的执念也随着话语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放下的感觉,其实是没有感觉。
20分钟后,近战法师剩着一丝血皮,站在了战场上。
能够在名字后冠“神”的,都不是什么漂亮的场面话。
电竞圈不讲究那些客套,打得好就夸,打得差就喷,一视同仁。
周砚之所以是圈子里的神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操作,更因为他对每个游戏角色的了如指掌。
少年“腾”的站了起来:“你会不会玩法师啊?打得这么猥琐,丢不丢脸?”
周砚摘下耳机,微微仰头:“有规定法师不能打猥琐流吗?比赛中,只要不违反联盟规则,那么一切都是可利用的。”
贺冉脸都是红的,他研究过周砚,可是刚刚他的研究毫无用处。
“输了就不要找借口。”普浩轻喝。
她环视了一圈,道:“所有人,今天把楼兰战队的所有对战都看一遍。”
说完,便离开了训练室,周砚见状立即跟上。
普浩刚沿着滑道上了台阶,周砚便几步并作一步跨上,拦在了跟前。
他熟练蹲下,迎着普浩漠然的眼神,斟酌着问道:“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借你吉言。”普浩答,“本来就不太好。”
见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腿上,周砚登时如芒在背。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低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
普浩脑袋里快速闪过,周砚曾经许诺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画面。
心脏像是被针戳了一下,泛着细微的疼,不深却清晰,像喉头的刺。
她不欲再回想更多的伤痛往事,冷道:“不看见你,我就挺好的。”
这话刺人,犹如利剑。
周砚被刺得面无血色,猛地起身。
这时大脑供血不及,缺氧让他短暂失去了意识。
身体猝不及防的,竟直直滚下了楼梯。
第二十七章
楼梯不高,只有四五个台阶。
可是毫无防备,毫无抵挡的这么摔下去,也让脑袋磕出了伤。
普浩心狠狠一颤,她迅速从旁的滑道移到周砚身边。
还未靠近就被狠狠推到一边,苏音的声音响起:“让开!还嫌你不够碍事吗?!”
轮椅被这么一掼,直直撞上墙壁才算停。
巨大的冲击险些让普浩从轮椅上摔下,双手死死抓住把手才算稳住。
这声巨响也惊动了训练室的众人,下一秒,一群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
瞿时业站了出来:“怎么回事?”
关键时候,瞿时业严肃的表情还是十分的唬人。
那边周砚已经回过了神,在苏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可见到扶着的人是苏音时,又下意识的挣开了胳膊,隔开了距离。
“没事,我自己摔了。”周砚声音有些哑,他看着瞿时业脸色不好,“怎么了?”
刚刚短暂的晕眩,让周砚与外界断了联系,他并不知道普浩被苏音推开的事情。
“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吧。”普浩陡然开口,“其他人回去继续观战。”
瞿时业看了看周砚,又看了看普浩。
半晌没看出了什么个理所然,皱着眉把孩子们赶回了训练室,接着带着周砚带去了医务室。
贺冉没动,他的目光落在了普浩的后颈上,那里有一块淡淡的青紫。
这时,四下已经没了人。
穿堂风撩过普浩的短发,又现出一道红色的痕迹。
这两道印子与轮椅上护颈吻合,这要是多大的力气才能撞成这种程度?
他几步并一步拦在了普浩面前:“走,去医院。”
普浩无法拒绝,她确实疼得紧,那个撞击的惯力大到感觉脖子都要甩断了。
方才强忍着剧痛开口,现在脑袋都开始发晕了。
那边医务室,周砚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瞿时业沉声道:“不好意思。”
“没事。”周砚不在意,转而看向苏音,“你来做什么?”
苏音一直在旁,脸色阴郁:“你知道私下出入其他俱乐部,是什么后果吗?”
周砚不答反问:“那你知道擅自离队是什么后果吗?”
苏音没有说话,只咬着唇,心里的不甘在反噬。
见状,瞿时业只能打圆场:“都是一个战队的,互相就让让吧。”
他觉得头疼,怎么也想不到,就是来做个友情陪练,还能把脑袋给磕了。
这个脑子得多值钱啊,MilkyWay会不会告他啊?
这边瞿时业焦头烂额还不算完,一阵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怎么了?”瞿时业不耐的接起,“什么事?”
贺冉声音有些发颤:“瞿总,您来一下医院,教练现在情况不太对劲。”
闻言,瞿时业立刻说:“哪家医院,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顾不上招呼二人,瞿时业抬脚就往外走。
刚出医务室的门,门尚未关紧,苏音的话便从门缝里溜了出来。
“是你说不喜欢普浩,是你说想离婚,是你觉得累,那现在你在做什么?周砚,你到底想怎么样?”
瞿时业的脚步骤然一顿,脑袋里都是空白。
这时,有队员从走廊那边跑来:“瞿总!您怎么都不接贺冉电话?”
他气喘吁吁的说:“他说教练现在情况严重,可能要做手术!”
第二十八章
随着话落,“砰”的一声,瞿时业身后的门被甩开。
周砚脑袋上还包着滑稽的纱布,眼睛却布满了血丝。
“普浩?”语气却是冷的,“她怎么了?她人在哪?带我去?”
瞿时业用复杂难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车子将将停在医院门口,二人一路进了急诊室。
直到看着医生正在给脖子套颈托的普浩,二人的心才算放回了原地。
瞿时业瞪了一眼贺冉:“小兔崽子,我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碎发挡住了贺冉的眼睛,只有缝隙里透出几丝愤怒。
“是那个女人推的教练。”他看向瞿时业,“那么大的声响,要是脑袋磕在墙上,我们现在就在手术室外了。”
瞿时业瞄了一眼周砚,略有些烦躁的说:“我知道。”
“好了,我没事,”绑好颈托的普浩终于能出声,“是你大惊小怪。”
医生转过了身子,瞧见周砚,微讶:“你们什么职业啊,拳击吗?个个伤成这样?”
瞿时业说不出口是电竞,只说:“谢谢医生。”
他让贺冉先带着人回了俱乐部,接着对拉住的周砚说:“聊聊。”
医院对面有家咖啡店,卡座清净,珠帘挡住了走廊的视线。
瞿时业拿着勺子打破了拿铁上的拉花,脸上的表情短时间里宛如翻书般变化无穷。
最后他将勺子一扔,语气夸张:“你就是普浩前夫?”
“真是操了。”他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嘴里一连发的国粹,“你他妈就是那个混账,我还她妈引狼入室,真是,操他妈的。”
“你知道我?”周砚皱了皱眉,“她跟你提起过我?”
“当然没有。”瞿时业睨着他。
他身体前倾,两个手肘撑在了大腿上:“你知道我是在哪见到的她的吗?鸭蹼山,山顶的悬崖边上。”
听到这个地名,周砚瞳眸微闪。
瞿时业继续说着:“她那时坐着轮椅,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悬崖边。”
话语带着回忆一同涌现,瞿时业还清晰的记得那个画面。
鼓动的山风从普浩身边吹过,从轮子的缝隙里钻过,仿佛能这么驮着她升空,然后掉进崖底。
“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能够从一个人的背影上,看出了无牵挂四个字。”
那时,她手里死死捏着一张离婚协议。
瞿时业回想着,心里有些难受。
他那时没有看到签名,不然打死都不跟周砚有牵扯了。
他想起了当时看到普浩的第一感受:她在想,从这里跳下去就能一了百了了。
常人死过一次之后,就不会再次寻死。
瞿时业声音哑了:“到底都绝望,才会一而再的寻死呢?”
所以那个时候,他鬼使神差的上前去了。
他问:“我有个战队,你有没有兴趣接手?”
普浩回过头,认出了他。
她愣了一瞬,一时间竟有些羞惭的拘谨:“我已经很久没上过场了,技术也生疏……”
瞿时业打断了她:“反正那群小子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再差能差哪里去?”
大抵是那句“没什么好失去的”打动了她,那生死一线的轮椅终于肯退了回来。
回忆中断,瞿时业花了半晌,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接着抬头看向周砚,只见对方只是怔怔的低着头。
一滴眼泪,从他的下睫毛上滚落了下来。
“啊,这样啊。”周砚张了张口,“我他妈真是混蛋。”
就连瞿时业都能察觉到普浩的心绪,而他这个朝夕相处了六年的丈夫,却一无所知。
那边,普浩回了俱乐部,却见苏音竟仍站在门口没走。
第二十九章
看到她,贺冉很不客气:“让开。”
苏音看也没看他,对普浩说:“聊聊?”
普浩语气淡淡的,“苏小姐是要跟我道歉么?”
看着她脖子上的颈托,苏音眸子闪了闪,避而不答:“是关于周砚的事。”
普浩“哦”了一声:“那跟我没什么关系。”
说着,她推了一把摇杆,慢吞吞的绕过进了屋。
苏音两头都没讨到好,手不甘的撕扯着队服袖子,绵密的针脚被生生扣出几道指痕。
刚刚缠上护颈,普浩还不能适应。
头仰着看不见前路,只能小心翼翼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