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七尺昂藏的汉子,可偏偏被一个瘦瘦的少年紧紧抓住,后背也被少年的靴子抵紧,差点将他胸口压到地面。
少年才不过十八九岁,一身素白长衫,唇红齿白,眸明如玉,笑起来时更有一对梨涡漾起,看起来十分俊秀讨喜。他甚至十分温柔地向那男人笑道:“拿出来!不然把你骨头敲成一节一节喂我家小坏!”
他的手也瘦瘦的,白净细长得完全不像会武的人,但那汉子挣扎得胳膊上的肌肉都快爆出来,手腕却似被火钳夹住般挣脱不开。他终于惨叫着松开另一只手。
几只钱袋、荷包跌落地上,便听那边有人惊呼,纷纷摸向自己腰间或怀中。
茶楼老板已笑容可掬地迎上来,哈着腰道:“原爷辛苦了!辛苦了!小人便知道原爷出手,再没有找不出的贼人来!”
那汉子便有些绝望,“你……就是沁河新来的原捕快?”
少年眉梢眼角都蕴着笑,看上去居然有几分顽劣,“好说,好说!叫我阿原就好!”
他看众人将失物认领回去,潇洒地拍拍手,将那汉子一脚踹倒在地,那边便有身着便服的衙役持着绳索冲上前,将汉子捆了就走。
不论乱世还是治世,总少不了鸡鸣狗盗之徒、男盗女娼之辈。有这些人的地方,便少不了阿原他们这些捕快。
茶楼老板急急为阿原上茶时,阿原已捡起说书人跌落在地的醒木,在桌上敲了敲,“杨木的?”
说书人点头,惋惜地看着醒木上跌出的裂缝。
阿原还给他,“继续说书吧!说得好听,下回我带个乌檀木的给你。”
说书人眼睛亮了亮,连声应了。
那边已有人心急,也不顾得眼前的插曲,急急问道:“先生,后面怎样?三皇子死了吗?”
又有那见多识广的“嘁”了一声,答道:“三皇子哪里会死?谁不知如今燕国的皇帝,正是三皇子柳时韶?继位有半年了吧?”
说书人忙将醒目一拍,继续说道:“二皇子刚要去看三皇子有没有死,那边万箭齐发,竟将二皇子乱箭射死!站在那些弓箭手后面的,正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风眠晚!说起这女子,可真真了不得,长了副倾国倾城的相貌不提,更兼武艺高强,心狠手辣!她青竹梅马一起长大的师兄,只因挡了她的道,竟被她挑断脚筋,丢入山谷喂了狼!她这招将计就计,直接取了二皇子性命,将三皇子送上了皇位!”
他又拍了下醒木,便觉这醒木的确声势不够,低头瞧一眼阿原。不晓得这位刚到沁河两三个月便声名大震的少年捕快,会不会真的送他一个乌檀的醒木。
阿原显然听住了,侧着头若有所思,眉眼间便显出几分少年的稚气。
这时茶楼内忽一阵骚动,却是一个浓眉阔口的肥胖贵公子带了七八名奴仆奔来,喝道:“姓原的,你他妈打定了主意要跟老子抢女人是不是?”
又有一蓬着头的丫头冲出来,指着那贵公子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谁啊,少坏我家公子爷名声!”
贵公子道:“花月楼的傅姑娘说了,非原沁河不嫁!我呸,一个小小的捕快,没品没级,跟我朱绘飞抢人?”
茶楼里多是无事耳听八方的闲人,晓得这贵公子朱绘飞乃是当今大梁皇帝的族人,又是家中嫡长子,平时任意妄为,花天酒地,闹出的事比说书人说的书还热闹,便也都顾不得再听说书了。
阿原却不愿成为八卦的主角,撇开朱绘飞不理,只问向说书人:“后来呢?三皇子当了皇帝,风眠晚必定当了皇后?”
说书人迟疑了下,“没有。燕帝后来立了他的嫡妻宁氏为皇后,风眠晚被送往晋国和亲,嫁给了晋国大将军李源。”
阿原叩了叩桌沿,嘀咕:“无趣!”
说书人纳闷。寻常男人们听说书,先关注的都是男人们的荣华富贵,罕有先问女子是否心愿得偿的。他仔细看了看阿原平滑的脖颈,再联系隐约听到的一些流言,顿时恍然里钻出个大悟来,忙笑道:“听闻那李源对风眠晚思慕已久,这眠晚姑娘也是自愿入晋和亲……”
那边朱绘飞被无视,几乎在咆哮:“原沁河!”
阿原抬头,“朱绘飞?”
朱绘飞横眉顿足,肚子上腆出来的肥肉晃了三晃,自觉更加威猛不凡,气吞山河。他拍胸道:“朱绘飞!”
阿原将足尖点在地上,活动了几下脚踝关节,扬腿踹出。
一块硕大的肥肉呼啸着掠过众人头顶,在惊叫和惨叫声里飞出茶楼。
奴仆们慌忙奔出搀扶时,阿原拍了拍手,“果然猪会飞!小鹿,走了!”
那蓬头小丫头连忙应了,跟在后面咯咯地掩嘴笑,“招惹咱家小姐,真是猪脑袋!”
众人都在惊叫哄笑,谁也没注意这么个小丫头在说什么。
只有说书人惊愕地看她两眼,然后喃喃道:“我的书还没说完呢!风眠晚和亲途中遭遇劫杀,被接入晋国时身受重伤,据说一身武艺全废了,连性情都变了个人似的……也好,也好,晋国若得风眠晚,岂不如虎添翼?更不肯听咱们大梁的了……”
自梁王朱煌杀唐哀帝自立,迄今已有数年。如今诸国并立,却都不如梁国强大,多向梁国纳贡称臣。独河东晋国以大唐嫡系自居,君臣悍勇,至今交战不歇,正乃梁国心腹大患。
只是此等家国大事,与他小小的说书人有何关系,又和那小小的捕快有何关系?
都是混口饭吃罢了。
第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阿原走到稍远的林子边,撮口为哨。稍远处很快传来清亮的鹰声相和,同时一道黑影破空而下,掠过杨柳枝,桃花林,俯冲过来。
阿原笑得两眼弯弯,抬起臂膀,那黑影便徐徐敛了翅翼,立于她臂腕上。
褐翅白腹,黄脚乌爪,雪色眉纹下黑目炯炯,昂首四顾时颇有睨睥众人的王者之气。
竟是一只半大的苍鹰,偏偏温驯如鹦鹉,正用它尖锐如钩的黑喙啄着翅膀,然后温柔地看着阿原。
阿原从怀中取出一块油纸,打开,却是一大块兔肉。她递给苍鹰,“小坏,吃肉了!”
那只叫小坏的苍鹰立时双眼贼亮,俯身大块朵颐的姿态更显矫健。
茶馆里的喧嚣已离得远了。两三只黄鹂儿在柳荫间的纵跃着,忽被什么惊到一般,呼啦啦地扑着翅膀飞开。翼尖触到清澈溪水,便有一道细细的水纹悠悠地荡开。桃花开得正盛,正有落瓣随风,轻盈地舞落于一人一鹰跟前。
阿原笑意愈盛,深陷的酒窝似盛了浓郁春意,清美得宛如自画中步出,令人心荡神驰。
其实她的轮廓甚是柔和,只是身材高挑,简简单单一袭布衫裹于身段,亦有种迥异于常人的挺拔骄傲,一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