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自己身体。”许金秀扶着自己的父亲劝道。
“
许金秀默默的听着。
“还有你！”或许是许招娣听不到他的咒骂，发泄地不爽，老人的火气突然转了向：“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给女婿生一个儿子？再生不出儿子，我们都没脸！女婿不要你了，你可别哭着回来！家里供不起你们这些祖宗！”
热辣的阳光下，许金秀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抬起头，看到林招娣小小的身影，站在大门的阴影处。
8
是奶奶喊林招娣去叫许金秀回家，家里的饭没有人做了，衣服没有人洗了。
许金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家，家里冷锅冷灶，婆婆冰冷的脸，她呆了一会，打来米煮饭。
丈夫今天应该也不会回来。
丈夫，她最亲密的男人，当初嫁给他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柔情蜜意，许金秀曾经也觉得，生活是幸福的。
结婚之前，她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定下来的，她一直觉得父亲对她不错——不打不骂给吃饱，给她找的这个男人家里也比较宽裕，在村子里的女孩中，她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许金秀机械地动作着，切菜，炒菜。
都是她的错，是她生不出来儿子。
一想到这里，她的头疼了起来，耳边似乎听到很多女孩呼唤的声音：“妈妈，妈妈。”她们喊。
许金秀丢开锅铲，痛苦地抱住头。
剧烈地疼痛却不能打断她的思绪，她又想到了侄女许招娣。
许招娣是个有一双灵动眼睛的漂亮女孩，她一直以来过着和自己——和村里大部分女孩一样的生活，但是她跑了，离开了村子。
许金秀忍不住看向林招娣，她的女儿。
漂亮的小姑娘坐在门前，婆婆对她嘀嘀咕咕的，说不定又在灌输些“嫁给有钱人家”的理论，许金秀困惑了，实际上，她从生下林招娣那一天就开始困惑。
那天她倚靠在床上看着窗户，天上有许多鸟自由自在的飞。
她想，自己又生下了一个女儿。
十月怀胎，血脉相连。
可是女儿活着多么累，要承受生孩子的疼痛，还被要求一定要生育男孩，连她们的名字都被附带上特殊的意义，潜意识的，许金秀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过这样的人生。
菜投到锅里，爆出“哗”地 一声。
许金秀的脸被灶火映红，有种不一样的色彩。
9
林招娣十二岁了。
村里人都知道，林家虽然只有一个闺女，但是这个闺女可不一般，长得太好了，早就被镇上的有钱人定下了。
明里暗里，林招娣被家人死死盯住，生怕她跟许招娣一样也跑了。
而林招娣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要跑的。
她常常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好几个看不清脸的女孩，她们对她说：“快跑！快跑！”
“我能去哪儿呢？”林招娣一点也不怕，只是问。
“只要逃出去。”女孩们说：“逃出去就好。”
白天，奶奶便一直对她灌输“嫁有钱男人”理论，奶奶年纪大了，这件事不断对她重复，表姐许招娣逃跑之后，奶奶义愤填膺地对着她骂了许招娣半天，翻来覆去地说表姐没有良心。
多可笑啊。林招娣想。
梦中的女孩子们告诉她很多外面的事情，给她讲一些她应该知道的道理，她们叫她“珊珊”。
后来，林招娣遇见了许招娣，她听见有人喊她：小柒。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
10
有什么好想太多的，说跑就跑咯。
林招娣不但自己跑，还带着许金秀一起跑。
妈妈许金秀简直吓坏了，她发现林招娣要跑，正把这些年自己攒下的一点钱全部塞给她，却没想到女儿拉了她的手就走，她吓得一直问：“我们去哪里？我们去哪里？”
林招娣说，我们只要走就好。
“珊珊，我们走这里呀！”
“珊珊，照顾好妈妈！”
“珊珊。”女孩的声音带着清澈的笑意：“我把追兵引到沟里啦！”
“珊珊！”耳边传来的声音都笑起来：“要再见啦！你要带着我们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啊！”
林招娣不知道妈妈听到了这些声音没有，她只知道自己流了一脸的眼泪，到了地方的时候，才发现妈妈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痛不欲生。
林招娣和接待她的杨秋荻都没有安慰许金秀，由着她哭这一场。
“秋荻姐。”林招娣疑惑地问杨秋荻，“你不是……？”林招娣没想到耳边声音的指路会把她指到杨秋荻这里来，她的故事奶奶翻来覆去讲了不知道多少遍，在小姑娘心中简直根深蒂固，她杨秋荻就是嫁了个好男人帮衬家里的典范，全村女孩的楷模，这怎么……
杨秋荻笑了起来，她说：“你不知道，当年我的丈夫可不只是有点残废，他是唐氏综合症，只有几岁的智商，我家人看着钱，硬逼着我嫁给他。”她叹了口气，“后来我发现，他虽然智商不高，人却挺好的，我就想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凑合着过吧！慢慢地我却觉得，我的家人和村子里的人，三观都不太对劲啊！我就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祸害村里的小姑娘，我心疼啊！自杀的都好几个吧？我实在忍不住，我就偷偷地去劝，许家的小姑娘，就是我带走的！”说到这里，她开心地大笑起来，林招娣被感染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你接下来想去哪里？”笑过一会，杨秋荻问林招娣。
“我要去读书。”林招娣，不，林珊珊回答。
“好姑娘。”杨秋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
林珊珊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尾声
再说到过去的事情，许金秀总觉得很遥远了。
她年纪已经大了，女儿读完了大学找了份工作，还找了一个男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今晚要回家吃饭。
侄女许柒有时候也会来，她已经结婚了，嫁了一个自己选的丈夫，生活的十分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