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傅臻与沈芙瑶离开之后，项南走进将宋昭乐扶起。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宋昭乐说不出话，只能沉默。
见她如此，项南心知劝不了，只好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窗外天光渐暗。
月色下，宋昭乐失神地看着手中破碎的面具，心口如万箭穿过般疼。
她视如珍宝的东西，却被弃之如履。
于傅臻而言，自己和这面具是不是也没分别？
一夜无眠。
之后几日，宋昭乐都在凤仪宫中养伤。
傅臻没再传召过她，更未来过。
一晃半月过去，宋昭乐坐在院中，浑身却倏地疼起来。
她额上冷汗不止，才想起，应是体内的朱砂泪毒发了。
冬月的夜，漫天飞雪。
宋昭乐扶着宫墙，朝议事殿踉跄地走去。
可她身上剜心剖骨的疼，几次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最后耗尽力气，宋昭乐是咬着牙爬进殿中的。
议事殿内，傅臻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宋昭乐迎着他冷冽的目光，心底一颤。
他知她会来，所以一直等着吗？
来不及思索这些，宋昭乐痛苦地去抓傅臻的衣角。
“请主子，赐我解药……”
傅臻瞥了她一眼，将桌上小瓶随手丢下。
仿若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宋昭乐咬咬唇，费力伸手去拿。
刚打开木塞递到嘴边，却听傅臻冷声道：“服了解药，就去除了沈家。”
闻言，宋昭乐的手骤然顿住。
那一瞬，好像所有疼都褪去。
她怔怔地抬眼，与傅臻四目相对。
可只在他眸中看见一片冰冷。
殿内寂静无声。
宋昭乐疼得眼前模糊，半晌，她咬着牙，将解药缓缓放回傅臻脚前。
这一动作彻底点燃了傅臻的怒火。
他俯身钳起宋昭乐下颚：“你宁愿暴毙，都不肯去杀了沈家夫妇，为何？”
宋昭乐缓缓攥紧发颤的手指，垂下的乌黑睫羽一颤。
“原因……主子该比我清楚。”
傅臻眸色一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殿内烛火噼啪烧着。
对峙之际，宋昭乐喉间倏地涌上一股腥甜，她没忍住，吐出口黑血。
毒已逼近心脏，宋昭乐狼狈的蜷缩在地上。
之前摔倒沾染在衣上的雪，此刻化作冷水，浸透薄衫，和这遍布全身的痛一起折磨着她。
可即使如此，即使解药就在一步之遥。
宋昭乐都没有服软。
时间流逝。
她眼前越来越晕眩，整个人仿佛正在被拽进黑暗。
就要阖上眼时，殿内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项南单膝跪地俯首。
“主子，大理寺卿沈家全府上下七十八口人，除沈小姐外，皆已斩杀！”
沈家七十八口人皆已斩杀？！
那沈家夫妇……
宋昭乐狠狠怔住，眼眶刹那通红。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傅臻淡淡地扫了眼宋昭乐，再瞧见她眼里的死寂后，心一震。
但只一瞬，他便收回视线，看向项南：“别让她死了。”
话落，大步离开大殿。
眼见着他背影消失，项南忙站起身，拿过瓷瓶将解药喂给宋昭乐，而后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冬日，京城内的雪还在下。
宋昭乐坐在窗边，失神地望着炉中时明时暗的炭火。
寻了十二年的父母，竟是连面都没见上，就天人两隔！
而傅臻，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曾是她的恩人，如今……却变成了她的灭族仇人！
天光泛白，殿外风雪不止何时停了。
宋昭乐望着雾白的天，突然忆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她还是个乞儿，单衣裹身躺在雪地之中，就快要冻死。
傅臻突然出现，他脱下了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而后将她抱回了王府。
那大氅很软，也很暖，宋昭乐记到了现在。
可如今他给她的，却只有蚀骨寒意。
正晃着神，宫门忽然被人推开。
还没看清来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在了脸上。
宋昭乐脑袋磕在窗沿上，刺痛后，一阵热流顺着额角缓缓流下。
血腥味蔓延。
却敌不过沈芙瑶在耳边的那一声怒叱：“宋昭乐，是你杀了爹娘！”
宋昭乐顾不上擦拭那血，忙解释：“不是我……”
“是你！”
沈芙瑶眼底划过一抹嫉恨，倏地压低声音，“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怎会放弃沈家？好不容易哄得阿臻杀了那两个老东西，他竟还留了你的命！”
她的话，如雷轰在耳畔。
宋昭乐怔怔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沈芙瑶，震惊无言。
这时，只听急切的一声：“阿瑶？”
傅臻快步走进来，牵起沈芙瑶的手。
对于一旁还在流血的宋昭乐，瞧都未瞧一眼。
沈芙瑶倚在傅臻怀中，哭得梨花带雨：“阿臻，是她杀了我爹娘，你为何还要留她？！”
闻言，宋昭乐抬眼看向傅臻。
他心知肚明，动手的人不是她，但这份罪孽，还是要扣在自己头上吗？
主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然而，上天好像没有听到宋昭乐的祈求。
傅臻只是抬手擦去了沈芙瑶脸上的泪，轻声哄道：“她灭沈家满门，罪孽深重，可她终是你妹妹，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留她一命，不过是朕不想你孤苦伶仃。”
闻言，宋昭乐眼中一片死寂的黑。
他不杀她，不是顾忌那十二年相伴的情分，而是为了沈芙瑶！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诛心！
而沈芙瑶面上也闪过一瞬狠毒。
傅臻不杀宋昭乐，她也没办法再逼迫。
可真就这么放过她？
不行！
沈芙瑶佯装抽泣：“可是阿臻，一见到她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就觉得好像是我自己杀了爹娘一般。”
“她不是有面具吗，让她戴上面具好不好？”
傅臻揉了揉沈芙瑶的手：“都依你。”
紧接着，他转眸看向宋昭乐，眼神冰冷：“从今以后，再不准摘下面具！”
宋昭乐如坠深渊：“主子？”
“阿瑶今日便搬回凤仪宫。”傅臻不耐拂袖，“你还不滚？”
心彻底坠落。
宋昭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凤仪宫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冷宫残破的院中。
许久，大太监踏门而入。
他端着锦盘走近：“宋姑娘，这是皇上让老奴送来的。”
宋昭乐掀开布帘，只见锦盘之上，是一张奇丑无比的——厉鬼面具！
原来在傅臻的眼里，手上沾满鲜血的自己……竟是个厉鬼吗？
可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他命令！
宋昭乐觉得有一把刀生生剖开了她的心。
咽下喉间涩痛，她拿起面具，缓缓戴在了脸上。
从额头延至下颌，尽数掩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