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巧娣莫家宝小说《杨巧娣莫家宝》全文阅读

时间:2023-04-13 19:00:0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
当杨巧娣被她的丈夫沈庆生抓住头发往墙壁上撞的时候,她的脑子里重复想着这句话。
巧娣是第三代上海人,家住上海市中心老城厢旧校场路,祖籍宁波奉化。清末那会儿杨老太爷携家带口来到此地,凭着一手过硬的剪裁功夫在上海扎根,生儿育女,甚至拥有了自己的产业——一爿位于弄堂口的裁缝铺。
宁波裁缝在上海惯有口碑,被称为“红帮裁缝”,以制作男式西装闻名。杨老太爷的裁缝铺名叫“宝丰翔”,客户从洋行文员到学堂的教书先生都有,甚至有人慕名从苏州赶来定制西服。
据巧娣的姆妈说,当年杨家有钱到什么程度呢?
杨老太爷给人做两套西服的钞票就可以去城隍庙的银楼里打一只赤金的戒指。每次打好一只戒指,老太爷就把它交给杨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当个什么东西,转手往床头柜上放着的掐金景泰蓝小唾盂里一扔。

随着“哐”地一声,戒指与罐口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杨老太的心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等装满了一整盂,杨老太就搬出藏在红木架子床下面的小藤篮,把戒指一股脑地倒进去,然后往床底下一踢,藤篮再次和那些破布头,烂瓦块混在一起。
这就是宁波人的精明之处,什么金圆券银圆券都是假的,美金也信不过,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道理。别看这些戒指有的大有的小,参差不齐不如金条来的正气整齐,乱世的时候可不是人人都敢收金条的。这些戒指好出手,银楼、兑钱所、当铺都乐意收,最方便逃难的时候随身携带。
只有逢年过节,杨家大扫除的时候,杨老太才会把藤篮从床底下拖出来,一脸自豪地跟儿子福根说,这些都是你将来讨媳妇做人家的本钱,姆妈阿爸只有你一个儿子,将来裁缝铺也是你的,你要用心跟阿爸学技术,多多认识上海滩的显贵,把铺子一代代传下去。
几年之后,日月变新天,资本家的上海变成了红色的上海,洋行没有了,教书先生也不再穿西装,杨家裁缝铺遇到了第一次危机。
好在人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要穿衣服的,西装旗袍没有客源了,那就改做中山装、工人服,还有从苏联老大哥那边传过来的大花裙子布拉吉。儿子福根二十出头,脑子快,手脚也活络,很快让裁缝铺子成功转行。裁缝铺的名字也与时俱进,从“宝丰翔”改为了“向阳红”。
杨老太爷看到福根如此有出息,心满意足地退居二线,把首席裁缝的位子让给了他。平日里只是偶然去店里转转,指导指导小徒弟,轻易不再出手。
都说成家立业,福根的“业”是立住了,下面就是讨娘子生儿子了。
弄堂里谁不知道杨家家大业大,哪个姑娘嫁进他家去,那真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了。一时间媒人踏破了门槛,杨福根东挑西拣,选中了一个同样祖籍宁波的姑娘,也就是杨巧娣的姆妈做媳妇。
新人嫁进来几个月肚皮就大了起来,杨老太爷和杨老太乐得笑不动,想着抱了金孙这辈子也算值得了,谁知道天不从人愿,而且不是一般的不从,是非常地不从。
杨巧娣作为家里的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分别是迎弟、盼弟和望弟。她姆妈生到望弟的时候老太爷就等不下去,病入膏肓了。杨老太爷死之前拉着福根的手,指着儿媳妇的肚皮说,这个无论如何都要是个儿子,将来继承他家的裁缝铺,不然他死都不瞑目。
老天爷让没让他瞑目不瞑目,杨巧娣不知道,反正她姆妈每次提到这一段往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流泪,觉得是自己肚皮不争气,没有给杨家留后。
巧娣作为生在红旗下,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四有新人”当然明白这生男生女都是男人决定的,就算是不争气也是他爸爸不争气,跟她妈有什么关系。
每次她只要这么一说,她姆妈就板下脸来,说你不要觉得自己读过两年书就瞎七搭八胡说八道,被你爷爷听到当心他上来找你。
威胁完巧娣后,她姆妈继续抹眼泪。
“本来生完你之后,姆妈还是想要再努力努力的。谁知道开始搞什么运动了,你爸爸从小手工业者变成大资本家的帮凶,你爷爷解放前帮谁谁谁做过西服、旗袍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要批斗。家里的红木家什连带“向阳红”的匾额被拉到弄堂口一把火烧掉,那个装着赤金戒指的藤蓝也不知道被谁偷走。后来你爸爸被拖去乡下学习,谁知道受了风寒回到上海就一命呜呼了……”
“哎,可怜你爸爸到死也没有儿子送终,摔碗的人是你大姐,捧木主的是你二姐,你三姐披着头发穿着孝鞋挨家挨户奔丧。到了你,你还在吃奶,都不知道你爸爸长什么样子,作孽作孽……”
姆妈哭,巧娣也跟着一起哭,她是个从小没爸爸的可怜孩子。
杨家的姑娘们陆陆续续走出上海。大姐嫁去了新疆,二姐三姐初中毕业后,一个去黄山农场,一个去黑龙江插队。巧娣最小,留在上海。她先是在街道办的工厂糊了几年纸盒子,又被分配进入了毛纺厂,成为了一个名光荣的纺织女工。
“你爷爷和你爸爸都是裁缝,你做纺织工,也算是继承家业了。”
巧娣妈很会自我安慰。
进纺织厂工作两年之后,巧娣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她长得很是漂亮,手脚也勤快。媒婆陆陆续续上门,她姆妈倒是不急,想要再留她两年。她心里也想着,自己未来的丈夫也要是个相貌堂堂,心地善良的人,要是长得像大明星唐国强就好了。
后来的后来,她确实找了一个英俊的丈夫。
巧娣的老公沈庆生,是她毛纺厂的同事。巧娣是毛纺车间的女工,庆生是电工班的小班长。
巧娣一进厂,庆生就看上了这个漂亮能干的小姑娘,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他每天一早用保温杯装好红枣枸杞水送到车间亲手递给巧娣,中午主动给她打饭,下午更是推着自行车一路把她送回家。一直到巧娣走进弄堂深处看不到人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头离开。
巧娣家教严格,长那么大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狂轰乱炸,很快就沉溺在了庆生的爱情攻势下,答应和他结婚。
她也不想想,要是庆生真的是个好男人的话,怎么工作了七八年都没有结婚。他不急,他爹妈不急么,工会里的福利科干事不急么?
巧娣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对方家里看看,但是庆生总说家里住房条件不好,比螺丝壳还要螺丝壳,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结婚前只是请双方家长在毛纺厂附近的小笼馒头店里碰了一下面。
和杨家一样,沈家也只剩下一个沈老太。沈老太是个开明人,说她不介意儿子结婚后住进女方家里。这下正中巧娣妈的下怀,她最好家里有个男人可以顶事,一口就将婚事答应下来。
以至于当接送新娘子的婚车开到庆生家,巧娣看着他家徒四壁,到处漏风的破房子,看到他瘫痪在床的大哥后,那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沈家实在太穷了,之前他谈的几个小姑娘在上门之后全部都逃掉。只有巧娣傻乎乎落进了庆生和他姆妈的圈套。
没办法,结婚证也开好了,婚宴也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做了沈家的媳妇。
结婚后庆生住进了巧娣家,一开始三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
电工庆生心灵手巧,短短一个月里就把杨家所有能修能补的家具、电器都修理个遍。弄堂里人来人往,谁见到这个总是在干活的新女婿不夸一声能干会顾家。加上庆生嘴巴甜,一向能说会道,把巧娣妈哄得眉花眼笑,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庆生就露出了本性。
庆生从来不把工资拿回家。其中一半的钱被他拿去给自己姆妈,巧娣心想这也无可厚非,何况他家还有一个瘫痪的大哥要养。另一半剩下的钱却都被庆生胡乱挥霍掉了。
庆生喜欢抽烟、喝酒,买各种新鲜东西。周末的时候他最喜欢去淮海路上的旧货商店里淘换各种二手物件,什么派克的金笔、莱卡相机,说不上牌子的外国手表。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购买一堆电子元器件,自己回家组装电器。小夫妻床头上的无线电收音机,杨家客厅条案上摆着的台式座钟,甚至客堂间里那个十四寸的彩电都是庆生自己攥出来的。
作为弄堂里头一个拥有彩电的人家,巧娣心里很是骄傲。她看着邻居们一波波地涌进他们家,听男人们跟老公说什么显像管、二极管之类她听不懂的东西,她心想不交工资就不交工资吧,反正她也有收入,姆妈也不是没有退休工资,只要庆生把心思放在家里,一切都随他去了。
姆妈说得对,男人只要不嫖不赌不出去瞎搞,你管他干什么呢。
只是她想不到,庆生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喜欢喝酒。
喝完酒之后,喜欢打人。
说得更加准确一点,喜欢打老婆。

第二章
从杨巧娣家住的旧校场路骑自行车到她工作的毛纺厂大概二十分钟的车距。
每到上下班的时候,苏州河上的一座座钢桥、铁桥、水泥桥上挤满了穿着蓝色褐色工人服的青年男女。沿河一代都是工厂,除了纺织下的毛纺、棉纺厂,还有面粉厂,食品厂等等。高峰时刻,无数自行车交汇,叮铃铃的响铃声伴随着工人们的说笑声响彻整条河岸。
今天的巧娣没有骑车上班,她生完孩子才三个月,肚皮上还留着剖腹产留下的伤疤。因为月子没有做好的关系,伤口一直隐隐作痛。昨晚为了躲避沈庆生的追打,不小心把腰磕在了餐桌桌角上,撞到了刀口。她疼得冷汗直流,捂着肚皮在地上打滚,被追上来的沈庆生一脚踏翻在地,又冲着肚皮踢了两腿。
要不是她姆妈抱着孩子从二楼飞奔下来,他昨晚恐怕真的会打死他。
“畜生啊,畜生!”
巧娣妈右手抱着孩子,伸出左手捶打着女婿的肩膀。
扑面的酒气熏得老太别过脑袋,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有本事别光打她。你把我也打死,把你女儿也打死。我们都死光了,你再把你老娘和你哥哥接过来,你们一家在这里团聚,我们一家到下面去团圆!”
她说着,气得把襁褓中的孩子往沈庆生怀里一扔。
“这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也姓沈,是你们沈家人。”
听到孩子哇哇的哭闹声,沈庆生喝得酒肆糊涂的脑子总算清醒了几分。
他低头,看到杨巧娣躺在水门汀上脸色惨白,那双黑漆漆的瞳孔里布满了痛苦和哀怨。
他心里一惊,抱着孩子连连倒退。
后脑勺翘在窗框上,剧烈的疼痛让沈庆生彻底清醒过来。他忙把孩子塞回丈母娘手里,把妻子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你走开,不要你碰我!”
巧娣挥手。
“我又打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恶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
“我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呢!”
庆生心想都是那些人不好,那些跟他一起喝酒的电工班的兄弟们。都是他们嘴欠,说什么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住在丈母娘家里,这跟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
他说当然有区别,我女儿可是跟着我姓沈的。
那些人又哄笑说那你也不看看女儿叫什么名字——沈杨青,你老婆的姓不也在里面?你就是半个上门女婿,别否认了。
他本来也不当回事,心想现在实行独生子女政策,小孩的名字里加进母亲姓氏的多得很。但是细细想来,那些男人会住在丈母娘家里么?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给丈人老头的牌位烧纸钱磕头么?偶然回自己家的时候,会被左邻右舍调笑说女婿回娘家么?
沈庆生越想越气,酒越喝越多,终于又没管住自己的手……
杨巧娣扶着腰忍痛站了起来,从姆妈手里接过孩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囡囡不要怕,妈妈在这里。”
“巧娣……”
沈庆生叫住她,右手举拳,“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我保证!”
“上个礼拜天你也是这么说的。”
巧娣捋了捋散落的发丝,回过头冷笑了一声,往二楼走去。
————
“巧娣你今天坐车上班的呀?我在车站看到你了。”
“嗯……昨天太累了,骑不动。”
更衣室里,巧娣脱下外衣换上工服,用皮绳把头发扎起来戴上帽子。
上个月她们车间里出过一件安全事故,一个年轻的女工因为新烫了头发,不想把蓬松的发型弄乱就没好好戴帽子。结果长发被卷进了机器里,头皮都差点被扯飞。关键时刻,亏得她的师父眼疾手快拉下了紧急制动闸,不然的话,别说头皮,估计整个人都要被扯进去。
那个女工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男朋友见到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惨状当场就跑掉了。车间主任也为此吃了好大一顿排头,他做好检讨回来,手里拿了把剪刀恶狠狠地对她们说,要是再出现一次安全事故,他要亲自给她们剪头发。到时候全部都剃光头,看谁还敢臭美!
巧娣正想着,突然感觉到后脖颈一凉,她吓得一个激灵。
“啊呀,孩子都生了,怎么还那么激烈啊?”
回头一看,徒弟双凤食指点着她的后颈,左手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着。
“师父和师爹感情真是好。”
更衣箱内侧的镜子反射出她的颈侧,白皙的皮肤上几块青紫色的痕迹触目惊心。
是昨天庆生把她脑袋按在地上的时候留下的掐痕。
“不要胡说八道,你还是没出嫁的小姑娘呢。”
巧娣一把关上更衣柜,拉高衣领。
“哎呦师父,这又没什么。你们都是年轻夫妻,有什么好害羞的。”
双凤说着,眼珠咕噜噜一转,把她拉到了更衣室后方的小隔间里,“你自己看。”
这个小隔间是女工们平时用来躲懒的地方,对她们来说上班就是不停地游走在一台台机器之间,接线头,换梭子,一个月就能走出一个两万五千里。
平时还好,月经期间真是要人命。有时候腰酸背痛头脑发昏,别说干活了,站都站不起来。这个时候女孩子们就会跑到这里来喝口茶,歇歇腿。其他的姐妹们也都会心照不宣地把她的那份工悄无声息的干了。
毕竟都是女人,谁还没有这种时刻呢。平时我帮你,换我有难了你帮我,谁也不用谢谢谁。
巧娣因为生孩子的关系请了产假,加上她又是难产,又是剖腹产,所以休息了将近两个月才回来。不看不知道,这个小隔间比她走之前发生了不少变化,这里多了个柜子,柜子上放了不少东西。
“这些……这些都是‘毒草’,是谁放在这里的?”
她指着柜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唱歌卡带,紧张地说道。
“什么‘毒草’,师父你真的落伍了。现在的年轻人谁不看港台杂志,听邓丽君唱歌呀。今年春节晚会,那个台湾歌手费翔还上台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真是太帅了。中央电视台都唱流行歌曲了,你还害怕什么?”
她说着,打开一本画报猛地贴到巧娣面前。
巧娣急忙闭上眼睛,把脑袋转到一一边。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她分明看到了那彩页上映着的是一群将近赤身裸体的女人,在沙滩上嬉嬉闹闹地抱在一起。
“要死要死,看这种东西,要得偷针眼。”
“老土,这个叫‘比基尼’好伐,外国女人游泳的时候都这么穿。比我们的联体泳衣好看多了。”
双凤说着比划了一下,“我身材不比这画报上的洋女人差,我穿得肯定好看。”
她说着,翻了翻画报,叹了口气,“可惜我看不懂外文,不知道上面说什么,只能看看图画。你看看外国人的家,大彩电,大冰箱……还是双开门的。啧啧,我结婚的时候能有一台这么大的冰箱就好了。过年的时候什么都能塞进去了。”
“你家厨房那么小,转个身都难。放了冰箱还要走路么?”
巧娣去过双凤家,不到二十平米住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弟弟。
“也是,要买大冰箱首先要有大房子。”
“师父,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坐月子的那两个月,纺织局发了通知说要挑选一批出身清白,思想觉悟高,技术又好的工人去国外劳务输出。”
双凤话锋一转。
“劳务输出?”
巧娣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出国么?”
“是啊,说什么去……巴格达?”
双凤不知道巴格达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听名字有点阿里巴巴的味道。
“管他什么地方。师父你还记得么,隔壁车间的秀红前年不是被派到孟加拉去了么?年底的时候回来探亲——乖乖,那身上穿着,手上戴的不说,什么电饭煲,电热水壶,插电的卷发棒……那些外国电器别说看了,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双凤双眼发光。
“她明年就要回来了,据说这三年里赚了好几万美金。好几万啊,还是美金!”
“你也想出去?”
“当然!我做梦都想出去赚大钱。”
双凤觉得自己太激动了,不好意思笑笑,“当然,师父的技术比我好太多了,要去也是师父先去。”
巧娣心中一动。
“我有还在吃奶的女儿,还有个七病八倒的老娘,怎么去……”
她苦笑一声。
“我已经报名了,报名表都交上去了。”
双凤边说边戴上帽子,“我还要开始准备学英语。别到时候真的去了那边,连厕所在哪里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
“你走了小赵怎么办?”
小赵是双凤的男朋友,两个人谈了两年多了,却因为房子的问题迟迟都不能敲定婚事。
本来听说小赵他们单位去年年底会分给未婚青年一批福利房,双凤妈高兴得把喜糖都提前买好了,谁知道开年都好几个月了,房子彻底没了消息,他俩的婚事自然也只能再一次“暂缓”了。
“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分手。”
双凤撇撇嘴,“我又没有真的嫁给他。再说了,这年头,结婚都能离婚。”
巧娣听了直发愣。
————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杨巧娣敲着后背一步一挪地往食堂走去。她今天神思恍惚,连续接错了好几个线头。
“来来,快点过来。”
打完饭,杨巧娣左顾右盼想找个没人的位置,坐在窗边的小姐妹冲着她不住地挥手。
“一个上午都没看到你,我还想说今天怎么那么不巧。”
跟她说话的是小姊妹周亚非,她们不止是同事,还是一条弄堂里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老同学。
“带孩子很辛苦吧,你看你都瘦了。”
亚非把一只煎得黄黄的荷包蛋夹进巧娣的碗里,“多吃点。”
听着她关心的话语,巧娣鼻尖一酸。
自从结婚之后,除了头一年庆生对自己还算和颜悦色,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仿佛生活在暴风骤雨里。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不过也才结婚了三年不到,但是做姑娘时候那段开心的时光却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她都有些记不太清了。
“你在看书啊。”
吃了几口饭,巧娣看到亚非饭盒旁放着的书本,她好奇地问道。
“哎呦,随便看看呀。”
亚非拿起书册,有些羞涩,“就想多学点东西。你也知道,我家小吴是大学生了,我也要跟上他的脚步才好。”
亚非比她早结婚一年。她和丈夫小吴是在成人夜校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她们夫妻结婚后不久亚非就怀孕生了小孩,不得不暂停了自学。倒是小吴,去年考上了函授的学校,如今是个在职的大学生。
“什么书?”
“英语书。”
亚非把书递给她。
巧娣随手翻了翻,和双凤看得杂志不同,里面一张图片都没有,一个个外文字符像是小蝌蚪在跳舞。
巧娣和亚非念中学的时候正是“运动”最激烈的时候,去了学校也没人上课,老师们一个个被拉到操场上批斗,学生比校长还要凶。别说英语课了,语文课她都学得乱七八糟,写一封工作报告都要她的命,每次都要求助亚非让她代笔。
亚非从小就比她会念书,工作之后也再比她追求上进,过去巧娣不觉得怎样,大家反正都差不多。直到对方嫁了一个家里条件又好,同样也喜欢读书上进的男人后,她渐渐地感到有些失落。
尤其是自己嫁的男人,又变成了那样子……
“可惜我家宝宝现在脱不开手,不然我爱人也是支持我出去开开眼界的。大上海再大,哪里有外面的世界大,我想到处去走走看看……哎,巧娣,你在听我说话么?”
亚非也跟她说起了去外国务工的事情,见她没有反应,也只好作罢。
去国外,赚外国钞票么……
放了工后,杨巧娣没有像往常一样一下班就往家里赶,而是沿着苏州河一路走。
夕阳照在河面上,反射出一片粼粼的波光,红色的彩霞云蒸霞蔚把半个天际都染红了。面对这么美的景色,巧娣觉得身边的苏州河都没有那么臭气熏天了。
“出去,走出去……”
她眯起眼睛,喃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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