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王府,琉心苑。
沈怜倚坐在凉亭内,看着月桂树下飘落的花瓣。
她伸出手,掌心落入杏黄花朵,沁人心脾。
“月桂飘香,又复一年了。”她喃喃道,神色微悴。
一旁候着的丫鬟小枝走了过来:“夫人,该吃药了。”
沈怜回神,任由花瓣从掌中缝隙坠落而散。
“今日,可是最后一副。”
小枝抿了抿唇,脸上涌上一抹怜悯。
“是。”她哑声应道。
十副清心散,堪比砒霜鸩酒,会让人在十五日内暴毙而亡。
“王妃,您当真不留念这红尘了?”小枝红着眼眶忍不住问道。
沈怜看着不远处的锦华轩内的一双人影,眼神微微有些空洞。
“早就该走了……”
凉风拂过石桌上的话本书页,一行诗词映入眼帘——
“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
此刻的她,早已是这墨王府多余的存在。
入夜。
沈怜挑灯研磨作画,房门传开声响。
身穿黛青金线长袍的楚元拓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娇娇儿,拓哥哥带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沈怜抬眸看着他,澄澈而又温和的样子,犹如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
只可惜,他唤的不是她的名字。
从成为墨王妃的第一天起,她便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
“王爷,我不喜欢吃桂花糕。”沈怜轻声道。
她吃多了甜食会牙疼。
从前不懂拒绝,每次吃完糕点后便疼得蚀骨噬心,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可这最后半月,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楚元拓微愣,有些不解看着她:“怎么突然不喜欢吃了?”
沈怜看着宣纸上晕开的黑色墨点,语气轻飘:“我从未喜欢过。”
她话音刚落,楚元拓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娇娇儿,别闹。”他说着,就要将人搂至怀中。
但沈怜侧身避开,抗拒的意味显而易见。
楚元拓眸底的柔情褪散,薄唇抿出一抹冷弧:“你当真要如此。”
沈怜神色未变,绷着身子站在书桌内侧未动分毫。
气氛蓦地变得压抑。
楚元拓一瞬不动看了她许久,最终拿起桌上的食盒往外走。
“你不要,本王便给西厢的娇娇儿。”
砰的关门声响起,房间内只剩沈怜一人,满室的凄冷寂静缠身。
她将毛笔放在砚台上,有些失力地坐了下来。
墨王府上的每一个女人,都是楚元拓的娇娇儿。
可那被他日日复夜夜深情唤着的娇娇儿到底是谁,她身为墨王妃却也不曾知晓。
犹记得花烛之夜,她满心期盼地等着心上郎君揭开红盖头。
可她的夫君,却说出了一句让她此生都刻骨铭心之话——
“娇娇儿,拓哥哥终于等到了你。”
纵使成婚三年,沈怜却清楚地知道。
她不是他的娇娇儿,他也不是她的拓哥哥。
他的满目深情,他的甜言蜜语,都是透过她给到另一个女人……
彻夜未眠。
翌日,沈怜洗漱梳妆。
小枝拿来了一身崭新的素净白罗裙。
“王妃,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成衣,说要您穿这一身去主厅。”
沈怜扫了一眼,苍白的神情没有一丝涟漪。
楚元拓曾说喜如雪之白,她便穿了半生素净之色的衣裳罗裙。
这一次,她只想穿自己喜欢的颜色。
“换红裳。”她吩咐道。
小枝眼中闪过一抹诧色,噤声领命。
大厅内。
沈怜一身红衣摇曳生姿,像初秋绽放的玫瑰,娇艳动人。
楚元拓看着她,眉宇紧拧:“娇娇儿为何不穿那身月白之裳?”
沈怜站在他对面,略显苍白的脸色在红衣的衬托下透着妖冶。
“楚元拓,你看清楚,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沈怜,不是你口中的娇娇儿。”
楚元拓微愣,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沈怜是谁?”
第二章 越来越像
沈怜从未想过,自己嫁给楚元拓六年有余,他却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曾知晓。
大抵是从一开始,她的名字便从未被他放在心上。
“我是吏部尚书沈安文嫡次女,六年前当今圣上赐婚于你我二人。”她缓声道,嗓音微哑。
六年前老皇帝驾崩,楚元拓一母同胞的王兄楚曜铖在血雨腥风中登上皇位,下的第一道皇命便是给他们二人赐婚。
楚元拓怔怔看着沈怜,似乎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若有所思道:“本王想起来了,母后多年前的寿宴之上,沈家嫡次女的一支九天玄女舞,令本王叹为观止。”
沈怜垂着眼帘,未曾言语。
那年,她刚及笄,如今已过六载。
只是当初让他惊叹的到底是舞,还是她这张脸,大抵只有他自己知晓。
“今日进宫见太后,走吧。”
楚元拓未再执着于先前的话题,依旧温和示意沈怜一同往外走。
只是,他不再唤她为娇娇儿,眼中也再无一丝情愫。
马车摇曳,微有颠簸。
楚元拓坐得笔直,始终与沈怜保持着一定距离。
沈怜神色淡然,心中却抑制不住的泛苦。
从前马车摇晃,他都会亲昵细致将自己拥至怀中。
如今却犹如毫无关系的正人君子,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男人,当真是拎得清。
仁寿宫。
楚元拓和沈怜一同在太后宫殿坐了片刻,便被皇帝叫去下棋对弈。
太后屏退了一众宫女太监,看着沈怜笑得慈眉善目。
“果真是越来越像了。”
沈怜微愣,手心不由自主攥紧几分。
为何自己换了一身红衣,还有人说像。
她动了动唇瓣,最终什么也没说。
太后拉着沈怜寒暄了几句,而后认真道:“你是墨王府的当家主母,就该拿出你的气魄整治后院,别让墨王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都带进府。”
沈怜轻声回应:“臣媳领命。”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沉沉叹息一声:“墨王是个苦命人,这些年他过得太不易……有些事你多担待,哀家可以担保,他非薄情之人。”
沈怜呼吸微滞,不知该如何回应。
嫁给楚元拓的这些年,她自是知道他非薄情之人,
他待她相敬如宾,让她享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但她付出的代价是,乖巧接受被当做她人影子的命运。
到底,谁更命苦?
在仁寿宫用过晚膳后,沈怜起身道别。
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对太后问出了压抑心头已久的困惑。
“母后,臣媳嫁入墨王府六载谨遵皇命,从未有过越界之举,如今只想问一句……娇娇儿到底是谁。”
知道真相,大抵也能让她死得瞑目。
未料她话音落下,太后脸色大变,隐约有风雨骤临之势。
一旁候着的心腹宫女阿碧连忙说道:“墨王妃,你们夫妻间的事,自当去问墨王。”
至此,沈怜也知自己在太后这寻不到答案。
离开皇宫。
宫门外的马车不见楚元拓身影,侍卫说他有要事在身,要她先行回府。
沈怜未多追问,独自一人上了马车。
天色渐暗,余晖在宫墙上映出道道斑驳阴影,恍若星辰。
临到京城街道,沈怜听得外头一阵喧哗热闹。
“放河灯,祈姻缘,佑安康……”
她掀开帘子看去,大街小巷挂满灯笼,这才想起今日是乞巧节。
沈怜看着巷口商贩手中的鸳鸯河灯,眼底微微有丝波动。
她也曾有过情窦初开小鹿乱撞的时刻,想与如意郎君成双成影若鸳鸯,只可惜事与愿违。
今日,便买下这只鸳鸯河灯,当做给下一世的自己祈福求愿吧。
沈怜正要命车夫停轿,却看到一对俊俏男女买走了自己看中的河灯。
定睛看去,她脸色倏地苍白。
相关Tags: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