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售会最终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仓促收场。
工作人员送我去了医院,编辑一再和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现场工作失职了!没有照顾好你!」
我其实不生气,也没有责怪谁的意思。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这个情况,是我自己没注意。就是后续可能还要麻烦你们了。」
当着那么多粉丝和媒体的面,这件事想压都压不下去。
短视频平台已经有人上传了当时的视频和照片,我只看了一眼就关上了。
齐悦火急火燎给我打来了电话:「舟舟!你那边怎么回事儿?!」
我安慰道:「没事儿,就是一点小意外。其实我同意露面签售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这事儿会被人知道的,这都不要紧。对了,思丞在你身边吗?」
「我已经接到他了,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过去!」
「别。医院人多,挺乱的,他看见我这样肯定又要难过了,你别让他看手机,跟他说我临时有点工作要处理,会晚一点回家。」
「可是你自己——」
「我没事儿。」
齐悦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
刚挂完电话,一个护士来到了病房门口:「那个……你就是江边一只船大大吧?」
我抬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之前追江停的那个小护士。
我不自觉紧张起来,江停今天上班吗?不会被他撞见吧?
但下一秒,我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这件事已经在网上发酵了,热度不断攀升,江停迟早也会知道的。
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
我点点头:「你好。」
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哇!真的是你!我可喜欢你的漫画了!」
她声音一顿,目光落在我的右腿,眼神带着同情:
「真的没想到,船大你居然……好可惜。不过你放心!我们喜欢的是你的画,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什么看法的!而且你真的好坚强!好励志!」
这话看似是夸赞,却让我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我从没有刻意拿这一点当过卖点,除了不能自由跑动,我的生活几乎和普通人无异。
我能养活自己,还把好大儿养的白白胖胖,我没觉得我和其他人有什么差别。
可她的这些话,每个字眼都在提醒我,我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走了过来,就要掀我的裙子:「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下意识避开,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张妍,你们护士长找你。」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僵,脊背紧绷。
小护士惊讶抬头:「啊?」
江停已经走了进来,直接把药物从她手里拿走,嗓音淡漠:「这里交给我就行。」
小护士的视线在我们两个身上来回转了两圈,没动,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
「这伤我处理起来很快的,费不了什么功夫,何况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江医生你那么忙,还是——」
「我已经下班了。」江停打断她的话,「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死寂。
然而江停似乎并没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什么问题,直接在我身前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了裙边。
他头也没抬:「出去记得把门带上。」
13
小护士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出去了,病房内十分安静,空气像是凝固。
江停作势要卷起我的裙边,我心里莫名一慌,下意识按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我又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缩回。
「还、还是找个护士来吧。」我低声开口。
江停:「她们都很忙。」
我:「……」
刚还被你赶出去了一个呢!
我压下胸口涌动的情绪,撇开头:「那你来吧。」
他这个人向来固执,他想做的事儿,没有人能拦。
十分钟之前,我还在担心会被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可现在,看他执拗蹲在我身前不肯挪动的模样,我心里又冒出了另外的念头——
看吧!看到了知道了一切也都清楚了,能彻底了结了!
我的右腿从膝盖以下截肢,这几年一直是安装的义肢,他看到那伤口丑陋的样子,肯定什么想法都没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放开了手。
江停顿了顿,终于抬手将我的裙子卷起。
我别开眼。
今天行程很满,走的路比较多,所以伤口磨损本来就比较严重。
加上后来合照的时候摔倒,不用看我也知道伤口必定更加恐怖。
江停的呼吸安静得像是消失。
但又好像是我的错觉,下一刻,微凉的手便落在了我的腿上。
他一点点处理着我的伤口,像是用尽了所有的耐心。
我忍不住回头,他蹲在我身前,黑发垂落,遮住眉眼,无法看清他此时神情。
唯有平直紧绷的唇线,彰显几分他现在的情绪,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他在生气。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虽然他动作细致又温柔,可我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失控,带来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的浪潮。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气氛,主动开了口:
「我记得你主要研究方向是心外科,应该挺少见到这种病号的吧?」
江停没说话。
我轻轻晃了晃另一条腿,很是感慨:
「还记得我以前还总和你开玩笑,抱怨你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课堂和医院了,都没什么时间陪我。」
「那时候我还想,难道非得我生病了才能见你?没想到你第一次帮我看诊,是这种情况。」
「说起来,咱们还挺有缘分——」
「什么时候的事儿。」江停忽然打断我的话,抬眸问道。
他狭长的黑眸之中一片平静,音调也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再普通不过的问诊。
「好几年了吧。」我说着,示意他帮我把义肢拿来,「我自己来吧!」
他却没动,下颌紧绷,手背之上青筋浮现。
他喉结动了动,声调微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粗粝的石块,砸落我心上。
「是五年前,我们分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