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终是不欢而散。
唐棠失魂落魄地回了府，屏退了下人伏在床榻上小声地抽泣着。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来，让丫鬟端了盆热水进来洗了把脸。
重新换了身衣服后，唐棠才疲惫地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更有些憔悴，满是血丝的双眼透着股受伤的挫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长福跑了来。
“夫人，找着人了，他说未时三刻会候着您。”长福道。
闻言，唐棠点点头，压下声音低声道：“若是将军府派人来送东西，你好生收着，等我回来再说。”
“是。”长福行了礼退了出去。
唐棠走到廊上，看着突然阴下来的天，心头越发烦闷。
萧颜进门一事皇上没有定日子，既然是妾，也不必太隆重。
她眼眸一暗，让人将刘管事叫了来。
“西园子打扫好了？”唐棠问道。
刘管事弓着身回答：“回夫人的话，都收拾妥当了。”
“明晚戌时一刻排个轿子去将她接了来，走角门。”唐棠语气淡漠，没透露半分伤心之意。
闻言，刘管事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等出了院子，立刻吩咐人将准备好的龙凤烛和囍字撤了，指了个粗使丫头在西园子准备伺候萧颜。
未时三刻，沁林茶楼。
雅间内，顾羽喝着碧螺春，一副悠闲的模样让唐棠生了几丝羡慕。
“夫人愁眉紧锁，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他双目一弯，胜似星河
唐棠倒觉他是明知故问，没好气地道：“我的难事你又有何不知？”
顾羽听了，轻笑一声：“夫人要是给我个好价钱，我可替夫人算个情卦。”
“有什么好算的。”唐棠苦涩地扯着唇角，“他与我而言，不是断命之人吗？”
她抛开这些问题，将注意力放在顾羽身上：“我一直想问，你究竟是何人？”
不仅知道她和战瑾言的事，甚至还说到她在皇上面前立下的毒誓。
顾羽放下茶杯，一手伏在桌沿边上，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你现在做得并不能改变什么。”
唐棠眼睫一垂，满脸沉重。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不过是救了养父，阻止萧颜进宫谋害皇上。
战瑾言谋逆的心却没有改变。
“夫人心慈手软，终会在酿成大错，到那时，你可还会悔？”
顾羽句句话都如针扎在唐棠的心上。
她确实心慈手软，单凭她无法下手杀战瑾言一事而言，她根本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若有一日皇上驾崩，她如何面对满朝文武和黎民百姓……
唐棠无奈地叹了口气，复而抬起头：“你为何帮我？”
顾羽吧喳了一下，倒了杯茶：“看来夫人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语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失落。
唐棠眼底更是一片迷惑，任凭她翻遍所有的记忆，都不见里头有这么个叫顾羽的人。
“万事不需要太多筹谋，你既有皇上的宠爱，何必去费劲心思。”顾羽伸出手，握成拳，“手中有权，哪怕你没有理。”
唐棠闻言，手渐渐收紧。
权。
就是要因为这一个字，多少人深陷淖泥之中。
但现在除了权，她的确没有任何东西能很快的将局面扭转过来……
第二十八章 长剑
与顾羽告别后，唐棠拿着他塞给自己的一小瓷瓶往府中走去。
这一白玉瓷瓶让她想起梁左相那日给她的药。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要给战瑾言的，而是给皇上的。
唐棠蹙着眉，有些忐忑不安。
此药能让人在短期内出现重病的情况，不过月余便会好全。
若皇上觉着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会提前封她为皇太女，趁着大权还未被战瑾言掌握，她需的掌握主动。
薄暮时分。
唐棠仍旧看着那瓶药发呆。
她痛恨萧颜背地里下药暗害皇上，如今她竟成了这样的人。
虽说只是让皇上身体病弱一月而已……
唐棠手肘撑在桌上，苦恼地扶着额头。
这时，长福悄声走了进来。
“夫人。”他低声叫了声，将手里一柄长剑双手捧上，“将军府托人送来这个。”
唐棠一愣:“可以留下什么话？”
长福摇摇头:“没有。”
闻言，唐棠接过剑，让长福先下去。
剑并不用，暗红色的剑柄和剑鞘，一颗红宝石镶嵌在剑柄顶端，杏黄色的流苏穗子微微摆动。
一声“哗”地轻响，唐棠将剑拔出了几寸。
剑的两刃泛着阴森的寒光，大有削铁如泥的锋锐。
这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只是还未等她仔细看剑中有何信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越渐靠近。
唐棠收起将剑收起，置于桌上，再将白瓷瓶收入袖中。
进屋的战瑾言扫了眼桌上的剑，眼角泛着冷意。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唐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问道。
战瑾言一边褪下外衫一边嗤笑道:“夫人忘了吗？今日是你夫君我大喜之日。
极为讽刺的语气让唐棠一僵。
她咽下心间的酸涩，望向窗外的枯枝:“嗯，是个好日子。”
纵然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这是她本就该做的，终是忍不住那份难受。
唐棠缓缓转过头，看着背对着她的战瑾言，脑海中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疯狂念头。
用手边的这把剑，杀了战瑾言，她再自杀，撇下一切不管，共赴黄泉……
她眼神一闪，慌忙摇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战瑾言似是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挣扎，却始终未开口。
可他内心却也满是苦愁。
初为官时，他满腔热血，誓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清官。
但却遭高官诬陷，差点被斩。
而后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却还是要被算计。
既然已经踏出了这一步，他也难以回头。
战瑾言微微测过身，见唐棠紧蹙着眉，目光落在桌上的长剑上。
“这是将军府送来的？”他冷不丁地问了句。
“嗯。”唐棠点点头，“是把好剑。”
闻言，战瑾言一边穿上新的衣衫一边道:“剑再好，若不用也是暴殄天物。”
唐棠再次望向他。
他一席暗红色锦缎长袍，高束着发，眉目清冷。
她心不觉微涩。
那日她穿着囚衣，面前的战瑾言也是如此俊逸不凡。
唐棠挪开眼，僵硬地开口:“轿子已经去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来了。”
战瑾言神色一凛，并未多言。
他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唐棠缓缓伸出手，将剑紧紧抓着。
她了却一桩心事，该高兴才是……
第二十九章 梦魇
夜阑。
几日都不曾睡好觉的唐棠意外的被深困梦魇。
黑暗中，她惶恐地四处喊着战瑾言。
猛然间，她回到了大牢，面前躺着身穿囚衣的陆成杰。
他脖子下是青紫的痕迹，突出的眼球和张开的嘴让人不禁去想他垂死挣扎时是何等的痛苦。
“爹！”
唐棠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
却还没到陆成杰身边，周遭便又是一阵刺眼的光。
光芒最后汇聚成了两个人的身影。
战瑾言和萧颜。
萧颜穿着贵妃服，笑靥如花地将一块绣着梅花的手帕塞进战瑾言的手里。
战瑾言将手帕收进袖内，伸手将萧颜搂紧了怀中，表情温柔缱绻，亦如多年前对唐棠。
看着这一幕，唐棠眼眶一红，苍白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婉婉深受皇上宠爱，本司可利用这一点获得皇上信任。”
“你入宫后，将慢性毒药抹在药碗沿上，太医不会发现。”
“她一仵作，如何懂的治理天下。”
“等得了这天下，本司再向她解释。”
“……”
战瑾言一句句绝情地话如刀捅进了唐棠的心中。
她颤抖着身体，赤红地眼睛死死瞪着眼前之人。
战瑾言，你好狠的心……
猛然间，眼前忽然回到了她被斩首那一日。
皑皑白雪，血洒遍地。
唐棠撕心裂肺地吼了句:“你这逆贼——！”
她抬起手，将手中的剑狠狠刺进了战瑾言的胸膛。
“轰隆——！”
一声震耳发馈的雷响，唐棠惊坐而起。
她浑身是汗地喘着粗气。
外头是淅沥沥地雨声，入冬的夜晚寒意似是刀子划在身上的每一处。
唐棠好容易才缓过来，望着窗外，眼中满是还未褪去的愤恨。
她又望向桌上的剑，胸膛的起伏更加剧烈。
唐棠掀开被褥，只着一件中衣下了床，拿起冰冷的剑，如游魂般朝外走去。
细雨很快淋湿了她的身子，她双肩微颤，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
“轰隆——！”
又是几声雷响，恍若震在了人的心上。
唐棠泛白的唇一张一合着:“皇太女唐棠，向天地发誓……必定除去奸臣，保住……魏国苏山，否则万劫不复……万箭穿心而死。”
西园子前，一盏红灯笼挂在檐上，虽没有喜字，却给漆黑冰冷的也增添了一份温暖。
唐棠望着那盏灯笼，眼眶一热。
皇上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战瑾言是她挚爱的夫君，为何都要这么逼她……
视线渐渐模糊，唐棠右手慢慢握住剑柄。
忽然，园门忽然开了，一个披着披风的欣长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
战瑾言近几日本就不能安眠，日日想着唐棠的事，再思及皇上赐婚的事，连看都没看萧颜一眼。
他紧皱着一张脸转身，竟见唐棠站在门外。
她手中拿着把剑，神情恍惚。
到让他更为诧异和生气的是那单薄的身子居然只穿了件中衣。
此时正是夜里最冷的时候，还下着雨，她浑身都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划过她苍白的脸颊。
唐棠忽略眼前一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下一刻，真个人都如同被抽了筋一般软了下去。
“乒——”的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婉婉！”
战瑾言手疾眼快地冲过去接住她，焦急地唤着:“婉婉！婉婉！”
唐棠强睁着眼，低声呢喃着:“爹，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