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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歌回的是自己的公主府。
之所以有这么一座公主府的存在，还应该感谢当初父皇的“用心良苦”，曾经打着疼爱她的名义封她做了护国公主，还赐给她一座公主府邸。
然而后来玉璃歌才知道，父皇赐给她公主府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住得离他远点，免得每次看到她都会想起她的母后，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孽。
当然，也有一种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可笑的是，玉璃歌前世直到死，都以为父皇对她是真心疼爱。
马车抵达公主府大门外，玉璃歌静静靠着车厢，仿佛这会儿才真正有种已经离开卫家的真实感。
“玄烬。”
“殿下。”玄烬站在马车前，微微低头，“公主府到了。”
“我知道。”玉璃歌声音淡淡，“今日休了卫玉衡，我是认真的。”
玄烬语气平静：“卑职知道。”
“以后的路很长，也许会有很多麻烦找上门。”玉璃歌声音越发淡漠，“皇城中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
玄烬眉眼矜贵冷峻：“殿下不用怕，有卑职在，没人能伤得了殿下分毫。”
“我没什么好怕的。”玉璃歌淡道，“只是你……”
“卑职已经做了选择。”
玉璃歌道：“不后悔吗？”
“不后悔。”
玉璃歌沉默片刻，起身从马车上走下来，看见公主府大门外站着两排出门相迎的下人。
有管家和嬷嬷，有侍女，有家丁护卫，还有几个藏于暗处的暗影卫。
“参见公主殿下。”见到玉璃歌从马车上走出来，众人纷纷跪下行礼，“恭迎公主殿下回府。”
玉璃歌道：“都起来吧。”
正月里嫁去卫家，应着卫夫人的要求，她一个侍女都没带，唯独一个冷霜还是玄烬暗中安排给她，用来保护她的安危。
进入卫家之后，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卫夫人派过去的，侍女时常把她的动静报给卫夫人。
就连黎雪有孕污蔑她推她入湖一事，那几个侍女也脱不了关系。
进了卫家之后，玉璃歌就像一只羊进了狼窝，处境一直不太好，然而谁也不知道，她从来不是一只羊，她只是藏起了狼的本性，压抑住了自己的孤傲不驯，强逼自己忍着而已。
只是因为父皇的再三劝诫。
不是强制的命令，而是一次次“苦口婆心”的劝诫，所以她才让自己委曲求全。
忍到了死，她的亲人都没一个心疼她的遭遇，反而是眼前这个人……
玉璃歌目光落在玄烬脸上，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生了一张俊美精致的脸，轮廓分明，眉眼贵气，看着格外赏心悦目。
最终的最终，还是玄烬把她的尸首收殓了，找了个清静之地安葬，让她入土为安。
只是他啊，为了替她报仇，到底也没得善终。

玉璃歌从往事中回神，举步走进公主府。

所有人都知道大雍朝暗影卫听命于皇上，暗影阁统领虽没有品级，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
满朝文武不管是丞相还是将军，无人不忌惮暗影阁的存在。
因为暗影卫神出鬼没，监督百官，搜集情报，哪个大臣敢得罪他们，几乎就是把身家性命送到了他们手里。他们盯上了谁，不出三日就能把对方整个家族祖宗十八代扒个底朝天。
却没有人知道，嫡公主玉璃歌跟暗影阁统领从小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们有着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分，他们共同保守着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只要玄烬愿意听从玉璃歌，就相当于整个暗影阁都听从玉璃歌。
这是一个可怕的事实真相。
若皇帝知道，只怕都要夜不能寐。
走近阔别一个多月的主院，玉璃歌看着庭院两旁各种颜色的极品兰花，长廊上垂下来的紫藤花蔓，平静而又疲惫地开口：“玄烬，我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殿下不用担心，噩梦不会成真。”玄烬薄唇轻抿，像是影子一般跟在身边，“以后的日子里也不会有噩梦，只有阳光普照。”
玉璃歌微默，随即转头看他：“阳光普照？”
玄烬点头：“嗯。”
“这说法倒是新鲜。”玉璃歌扬唇，精致的眉眼明艳动人，“好，就阳光普照。”
“公主殿下，热水已经备好了，殿下先去沐浴更衣吧。”寝殿里走出来两个侍女，恭敬地福身，“奴婢还摘了些花瓣给公主入浴。”
玉璃歌点头：“我先去沐浴，玄烬，你可以去我的书房等着，休书你替我写吧，反正我们俩的字迹也差不多。”
玄烬敛眸，眼底划过一抹暖意：“是。”
玉璃歌随侍女去洗漱沐浴，洗去这一个月来的污秽和阴霾，洗去一身让人厌恶的气息。
以后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重新做人。
玄烬正要转身去书房，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他转头看去，曲折的长廊上，一个护卫匆匆而来。
“玄统领！”护卫禀报，“皇上震怒，命令玄统领立即带着公主殿下进宫。”
玄烬闻言，冷峻清贵的眉眼似时染了一层冰霜，嗓音更是冷硬：“公主受了惊吓，正昏迷不醒。”
护卫愣住。
公主殿下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你去回报传旨之人，就说公主殿下在卫家受了刺激，眼下情绪不稳，一直在做噩梦。”
“……是。”这应该不算是欺君罔上吧？
应该不是。
毕竟这句话是出自暗影阁统领之口，皇上肯定不会怪罪的。
护卫给自己找了个安心的理由，很快转身离去。
玄烬转身就去了书房，没过多久，一封休书写完，待笔墨晾干，他把休书装进信封里，拿着休书走出书房。
“玉影。”
一道黑影飞掠而来，单膝跪下：“统领大人。”
“把这份休书送给卫玉衡。”玄烬淡漠吩咐，“多带几个人，务必让皇城中所有达官贵族都知晓此事。”
“是！”


第8章她真的重活了一次
没出一个时辰，皇城各大府邸全部知道了卫大将军之子被公主休弃的消息。
他们更知道卫家侧夫人为了陷害公主殿下，谎称自己有孕在身，被公主推下湖导致小产，结果太医诊断之后证明侧夫人只是来了葵水，怀孕一事根本子虚乌有。
如此一桩乌龙，却让卫夫人母子齐齐朝公主殿下兴师问罪，还险些用家法惩罚公主，以至于公主一气之下休夫，让卫家彻底成了皇城笑柄不说，侧夫人黎氏则被暗影阁带走，只怕生死都难以预料。
提到暗影阁三个字，所有等着看热闹的人心里都不由一凛。
不过这些，玉璃歌暂时还不知道。
她正在沐浴。
浴池里热气袅袅，空气中清香萦绕。
她安静地倚着池壁，玲珑白皙的身体被热水和花瓣包围，随着她轻轻撩水的动作，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
……她真的重活了一次。
玉璃歌目光低垂，怔怔看着纤细白皙的双手，没有裂开的道道口子，没有被利剑割开的血痕，没有钻心的剧痛，没有鲜血淋漓的温热。
玉璃歌闭了闭眼，心头一阵阵钝痛，夹杂着冰冷刺骨的恨意，排山倒海的恨意，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席卷而来，让她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好好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然而最终，她却只是睁开眼，平静地掩去眼底所有会泄露情绪的波动。
她死过一次，又重活了过来。
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前世是父皇一步步把她逼进深渊，是卫家那些畜生一步步置她于死地，玉氏一族诸多宗亲王爷，未曾有人可怜过她的境遇。
未曾有人制止过卫家所为，未曾有人为她抱过不平。
也未曾有人，在她死之后掉过一滴眼泪。
反而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暗影阁统领玄烬，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像是疯了一般冲进卫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倾刻间致使卫家尸横遍野，鲜血弥漫。
那双眼充满着冰冷的仇恨，携裹着毁天灭地般的杀气，周身却又萦绕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玉璃歌永远忘不了魂魄消失的最后一刻眼中所见到的画面，那个令所有人胆寒的男子，以一己之力替她复仇，几乎灭了卫家满门。
卫玉衡那个罪魁祸首被他生生挑断了四肢经脉，惨叫着求饶，却没能让他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一刀把头颅削了下来，身首异处。
卫夫人亲眼见着儿子惨死，尖叫着晕了过去，却也没能阻止死亡之剑刺进她的要害。
然而他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得过漫天飞来的箭雨？
玉璃歌抬手捂着心口，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心头便是一阵针扎刀锥似的尖锐刺痛。
“公主殿下。”跪在一旁伺候沐浴的侍女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您不舒服？”
玉璃歌蓦然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公主没必要多想，谁惹您不开心，您就让他也不开心。”
玉璃歌有些意外地转头，对上侍女秀美平静的脸：“本公主记得之前在内殿服侍的人不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冷月，大统领吩咐奴婢过来服侍公主。”
玉璃歌一愣：“你也是暗影阁的人？”
冷月点头：“是。”
“暗影阁有多少女子？”
冷月道：“目前能出阁执行任务的，共十六人。”
“都跟你一般大？”
“差不多。”冷月道，“上下相差个两三岁，因为每个人天赋不同，有的出阁早一些，有的出阁晚一些。”
玉璃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公主殿下还洗吗？”
方才她发呆的功夫，冷月已经把她仔细洗了一遍，香精也用了，“泡太久对身体不好。”
玉璃歌道：“不洗了。”
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冷月上前替她擦拭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蓝色裙装。
系好腰带，玉璃歌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外殿，就看到一身黑袍伫立在殿阶下的玄烬。
“殿下。”
玉璃歌道：“宫里传了旨意过来？”
“皇上让公主殿下现在进宫，不过卑职找了理由回绝了。”
回绝？
玉璃歌平静地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寝宫：“进来。”
玄烬跟着进殿。
玉璃歌在靠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玄烬，你手里是不是掌握着父皇的把柄？”
玄烬默了一瞬：“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帝王旨意没人能违抗，即便你是暗影阁统领。”玉璃歌淡道，“况且你既然选择听我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护我周全，这个时候违抗圣旨更没有好处。”
目光微抬，玉璃歌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思：“除非你手里握着足以制胜的筹码。”
玄烬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彼此也并无猜忌、忌惮和质疑，而只是一种简单而无声的对视。
须臾，玄烬敛眸：“公主殿下猜对了，卑职确实掌握着皇上的秘密。”
“所以父皇不敢杀你？”
“是。”
“如果他暗下毒手？”
“不会。”玄烬语调很平静，“卑职已做了万全准备，皇上不敢。”
玉璃歌沉默了下来。
放眼天下，如此有底气且敢如此说话的大概也只有玄烬了吧。
他不是狂妄，也不是大逆不道，目中无人。
他只是在告诉她，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让她不必担心，不必顾忌。
“这个秘密跟公主殿下有关。”
玉璃歌诧异，“跟我有关？”
“是。”
“能说吗？”
“能。”玄烬看着她，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感情波动，“不过殿下今日累了，需要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其他。”
玉璃歌淡哂：“睡得了吗？”
卫家稍后不得闹上门？黎雪被带去暗影阁，黎家坐得住？
一封休书送去了卫府，皇上勃然大怒，满朝文武都得受牵连，又怎么可能给她清静？
卫大将军去了军营，晚上回来之后得知家中发生变故……不，或许根本不用等到晚上，只要有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到军营去，他这会儿就该回来了吧？


第9章帝京第一煞神
太子玉宸仰仗着卫家兵权，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卫家受此奇耻大辱，不定想着怎么给他们回一个公道呢。
“公主眼下有什么想法？”
玉璃歌倚着锦榻，抬手揉着眉心：“先把卫家之事彻底解决，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
玄烬上前，修长手指搭在她鬓角，轻轻揉按着，力道适中，格外让人舒适。
“其次，我要卫大将军手里的兵权。”玉璃歌阖眼，“至于黎雪，别让她死了，让她在暗影阁待上几日，给个教训，然后完好无损地还给卫家。”
玄烬动作微顿，皱眉：“完好无损？”
“对，完好无损。”玉璃歌声音散漫了些，一字一句却透着胜券在握的镇定，“她欺骗卫家母子在先，陷害本公主在后，这是她造下的罪孽，卫玉衡得到休书，以后卫家一步步没落，她都是起因。”
玄烬闻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卫家富贵时，卫夫人可以把她的侄女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对她犯错也可以睁一只眼闭只眼，无条件偏心，无条件庇护。
然而一旦卫玉衡被休之后，卫家走向没落，卫家所有人都会刻骨铭心地记着，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魁祸首是谁。
当不满剧增，当怨恨越来越深，黎雪自然会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这就是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
“不过也不能太早放出来。”玉璃歌转头看向窗外，眸色冷漠，“否则本公主如何跟他们谈判？”
玄烬沉默着，俊美眉目细不可查地温软了些：“公主殿下聪慧通透，睿智过人，卑职佩服至极。”
“不必夸我。”玉璃歌自嘲，“本质上我其实也是一个蠢人，不然当初就不会答应嫁入卫家。”
玄烬微微抬眸，凝视着她清丽精致的侧颜，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色泽，须臾，缓缓垂下眸子，压下心头躁动。
两人说话的当口，外面又有人来传旨。
“公主殿下！”一名青衣护卫站在外面青石板院内，恭敬禀报，“宫里又来人传了旨意，皇上请公主殿下立刻进宫。”
玉璃歌没有回应。
外面青衣护卫安静地等着。
“本公主确实应该进宫一趟。”玉璃歌冷漠道，“我倒要看看，父皇对于黎雪栽赃嫁祸于我一事，打算如何处置？对卫家母子以下犯上的态度，又该作何处置？”
玄烬道：“殿下可想让卫玉衡受罚？”
玉璃歌看他一眼：“若能当庭将他杖毙，自然是最好的。”
玄烬闻言，眉目柔软了些。
所以她对卫玉衡果真已没有一点留恋？
这样就好。
动手起来可以毫无顾忌。
“只是以太子对他的维护，以及卫将军府的权势和声望来看，这个愿望目前显然不可能达到。”玉璃歌站起身，举步就要往外走去，“不过我不着急，卫家死期将至，最多还能存活三五个月，这点耐心我还是有的。”
玄烬嗯了一声，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殿下现在需要休息，外面的一切卑职来应付。”
玉璃歌蹙眉。
“卑职会处理好一切。”玄烬看着她，眼底色泽温软，“皇上此时定是震怒，太子迫不及待想要告状，卫玉衡应该已经进了宫，稍后卫将军收到消息也一定会匆忙赶回来，他们都是一伙的，殿下没必要跟他们逞口舌之争。”
玉璃歌定定地看着他，想到前世他抱着她尸首入殓时绝望悲痛的表情，想到乱箭齐飞之下他浑身是血的画面，心头一痛，不由自主地点头：“嗯。”
“冷霜，冷月。”玄烬开口。
两个女子从外面走进来，单膝跪地，俯首听令。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殿下安危。”玄烬声音冷硬，“若公主有任何损伤，你二人自裁谢罪。”
“是！”
“没那么严重。”玉璃歌声音淡淡，转身回到榻上坐着，“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暂时不必跟皇上正面抗衡。”
“卑职知道，殿下放心。”玄烬应下，“除了冷月和冷霜留在殿下身边之外，公主府内外也已经布置了足够多的人手，足以保护殿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