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赵澜玉?」女子问我。
「是。」我与她颔首,「赵氏酒庄赵澜玉。」
女子静静看了我一眼,忽而吩咐婆子:「多赏她五百两。」
她吩咐完,又淡扫我一眼,拂袖而去。
蔡府的丫鬟纷纷回头看我,她们嬉笑打闹着,满脸的轻蔑。
「就是个村妇嘛,比不上小姐半根手指,嘻嘻。」
「东家,她什么意思?」柱子攥着拳头,后槽牙咬得咕咕响,「得意什么,不就投胎好些。」
我将打赏的五百两银票叠好,带着大家出门,「她投胎好就是本事,我们不服气也得憋着。」
柱子气得抹眼泪。
我却扑哧笑了,笑他身高近八尺满身腱子肉的大男人,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出门后,我将五百两捐给了慈安堂。
萧绒和蔡元娘的婚事很热闹,鸾驾半副红妆十里。
我没去观礼,因正忙着新的酒庄修装事宜,店面扩大了两倍,事情也更多了。
青娟怕我想不开,一整日都跟着我。
「我真没事,你别杵着,赶紧干活。」
青娟却气得哭,「萧绒太坏了,说变心就变心。他怎么不记得,以前你忍着冻,将自己棉袄拆了给他做成厚的,他怎么不记得,你……」
我捂住青娟的嘴,戳了戳她额头。
「一边让我忘记,一边又不停地提醒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娟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忙了几日,我实在太累了,靠在家中的石榴树下歇息。
这棵树是萧绒无意间丢了颗籽儿发芽长成的,迄今已七年了。
七年了,树依旧只开花,没结果。
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又惊醒,我感觉刚才有人在身边,可醒后四处找,又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走到门口,破旧的院门,正微微地摇晃着。
「东家。」青娟高兴地跑来,告诉我,「庆州有货商找我们定竹叶青,一千坛,您快去看看。」
一千坛,够我们忙半年了。
于是这半年,我们四个人住去了酒庄,心无旁骛地干着活,期间我又制成了老白干。
「啊,」柱子吸着气,「这酒真痛快!」
第二年春天,我们将酒送去庆州时,又在北面推广赵氏老白干。
到年中时,赵氏酒庄的名头,已经彻底打响了。
人人见到我,都笑着喊我赵东家,闹着与我讨酒喝。
再没有人提及我去年的那些蠢事。
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萧绒了。
「他都不用外放历练,直接做了京官,如今已是四品大员了。」柱子酸溜溜的,「难怪他要攀高枝,因为比别的官少奋斗三十年呢。」
这一日,我去给驸马府送酒,正巧看到华阳公主的孙子从屋顶摔下来,我徒手接住了那孩子。
华阳公主留我在府中用膳,笑着问我可婚配了。
「没有。如今只想将酒庄的生意打理好,别的没什么想法。」
华阳公主却兴致很高,说要给我寻一个夫君,我婉拒几次不成,也不敢多言,怕她觉得我不识抬举。
「明日正午你来,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5
前一世,因为关注萧绒,所以我经常使钱让照顾我的婆子出去买官家邸报。
那七年,每一份邸报我都看过无数遍,每一个街头巷尾的传闻谣言我都听过。
所以,华阳公主的脾气我是知道一些的,她不是热心的人,相反,她在后面七年的三位皇子夺嫡中,表现得异常狠辣。
这样的华阳公主,因为我救了他的孙子,就热情地给我介绍夫君,我不相信。
判断可能有些武断,但我不能冒险。
第二日,我搬酒坛时手滑,坛子砸在了我的脚背上,左脚骨裂了。
「她怎么说?」我问去驸马府帮我回事的青娟。
青娟低声道:「很不高兴,那茶盅放在桌子上,咯噔一声,吓了我一跳。」
华阳公主这样的态度,让我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而且,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郑永意,公主不会给你介绍的是这个人吧?」
我皱眉,觉得青娟的话,十分有可能。
郑永意虽是伯府三爷,但却是有名的纨绔膏粱,他前后死了两任妻子,长子都比我大一岁。
这种人绝不是良配。
又过了几日,我听到郑永意成亲的消息,娶的是华阳公主贴身的婢女。
我长长松了口气。
我不再出去送酒,而是专心打理铺子,八月的时候,隔壁饭馆的东家身体不好,想将铺子卖了回老家。
我将他的铺子买了下来。
再开业那天,我们六个人都激动地哭了。
前一世我瘫了后,他们五个人苦撑了两年,最后不得不散了。
离开那天,他们五个人在我床前哭,我那时候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脑子一热,会做出寻死的事,简直是害人害己。
这一世不一样了,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又大又宽敞的店铺。
「卖酒吗?」忽然,门外来了一位穿着青鸟服的年轻男子。
青鸟服,是圣上亲卫羽林卫的官服。
柱子迎过去,「官爷要什么酒,要多少?」
男子订了三十坛老白干,让我们送去西苑。
柱子带着银桥去送酒,我心神不安地站在门口等着,直过了两个时辰了,他们也没有回来。
我拄着拐,和青娟去了西苑,站在门口,青娟腿肚子发抖。
「他们只是凶,应该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我们普通百姓,他们没必要刁难。」
羽林卫是圣上的亲卫,只受他一人调度。
而当今圣上心思多疑脾气暴戾,所以,作为他刽子手的羽林卫,成了人人惧怕的存在。
「上午来送酒的?」守门的侍卫顿时沉了脸,「等着。」
又等了一刻钟,我们被带了进去,就看到柱子和银桥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被吊在了龙门架上。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打他们。」
「酒里有毒。」上午订酒的男人负手站在我面前,「你是东家?来得正好,谁指使你们在酒里下毒的?」
我摇着头,「便是我受人指使,也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买酒。而且,搬酒的时候,你全程都在。」
男人将刀架在我脖子上,表情狠厉,「你是说我冤枉了你?」
「是!」我抬着脖子,「又或者是你们内部的人下的毒,总之,我们不会砸自己买卖,在自家酒里下毒。」
「嘴硬!」男子踱了两步,忽然抬剑直刺我腹部。
我大声喊道:「我来查。」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我不想死,我要努力活着。
6
「我来查。」我认真地看着他,「给你们交代,也自证清白。」
男子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查,你算老几啊。」
就在这时,我看到有位穿着绯色官袍的男子从远处的抚廊走过。
他穿的是绯色官袍,胸前的补子是青鹤。
西苑能穿绯色官袍的,那就只有羽林卫统领宋百川了。
「宋大人!」我心一横,冲着宋百川喊道,「求宋大人主持公道。」
宋百川在京中人人皆知,传闻他是冷面阎王,杀人不眨眼。
喊他主持公道风险更大,但我没有别的选择,我要自证清白,我要带柱子和银桥离开。
宋百川顿足,朝我这边看过来。
「喊什么?!」拿着剑的男子吼了一声,又转过去,和宋百川解释,「大人,他们送来的酒里有毒。」
「不是。」我豁出去了,大声道,「我们平头百姓,做买卖就是为了糊口,就是给我们一百条命,也不敢在你们的酒里下毒。」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请大人明察。」
宋百川阔步走来,待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容貌,不禁暗暗惊叹世上有这样五官精致的男子。
萧绒已生得极好,但宋百川的容貌却远在萧绒之上。
心思微微一晃,我收了心神,等他说话。心却因害怕而怦怦跳着。
「窦鹰,你干的?」宋百川用下颌点了点龙门架方向。
窦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