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岑稚的嘶吼,他转身望去,岑稚穿着沾满血的白色战袍,手持长剑御马而来,她身后是千万士兵,两军厮杀的声音如同雷震一般。
刀枪相撞,血溅白雪。
他看着岑稚身中暗箭却仍在杀敌,她以最后的力气斩下敌将的头颅,同时她也失去了左臂,她迎着风雪仰头没了声息……
而喻谨生的腿就像是生了根一般,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的看着岑稚死在了面前。
喻谨生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千叶——”
“循儿!”
邵太傅抓住喻谨生胡乱挥舞的双手,老泪纵横:“循儿,你醒醒啊!”
他真的低估了岑稚在喻谨生心中的地位。
看着喻谨生嘴中唤着岑稚的名字,又想起那副黑棺,泣不成声的低下了头。
良久,挣扎的喻谨生才缓缓冷静下来,看着喻谨生慢慢的睁了眼睛,邵太傅浑浊的目光亮了些许,连忙将凉了一半的药拿过来:“循儿,把药喝了吧……”
喻谨生怔怔的看着邵太傅,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消失了,他的心却还在疼。
他抬起无力的手,推开嘴边的碗。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我……要见千叶……”
邵太傅手不由得一抖:“循儿,明日一早再去见她吧。”
喻谨生前倾的身子猛地砸在床上,疲惫至极的双目说什么都不肯闭上,他紧咬着牙,直到口中有一股咸腥味才清醒了许多。
他害怕他闭上眼,会比看见岑稚死的模样,邵太傅命人将药热了一番才劝喻谨生喝下。
直至次日,天才蒙蒙亮,喻谨生便披上外袍,不顾邵太傅的阻拦策马奔向将军府。
邵太傅担心他再出什么事,只能坐马车跟了上去。
将军府的府门依旧是禁闭着,门上两个大白灯笼只有微微烛火的光亮,好不寂静。
喻谨生撑着发烫而无力的身子,走至府门前猛烈的敲着:“开门。”
许久,一睡眼惺忪的小厮将一扇门微微开了条缝探出头,见是喻谨生,他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准备将府门关上。
他可不敢让喻谨生进来,柳馥兰早已吩咐过:凡是邵家人,一概不许踏进程家一步。
喻谨生手疾眼快的将手伸了进去,被狠狠夹住也只闷哼了一声:“我要见……岑稚!”
小厮被喻谨生的模样吓了一跳,想关上门却又被喻谨生的手挡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太傅急匆匆的下了马车,命随行的小厮拉住喻谨生:“循儿LJ,你别胡闹了。”
喻谨生撑着府门,满头密汗的喘着粗气,他望向灯火通明的大厅,干哑的喉咙阵阵刺痛,可任身体再难受,他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邵大人,您就别难为奴才了,少夫人吩咐过……哎哎哎!”小厮正说着为难的话,却被喻谨生突然推开。
喻谨生直奔到岑稚的棺旁,黑棺的冰凉撞上他灼热的体温,让依誮他不由得一颤。
岑稚,她就在这儿,就在他的怀里……
喻谨生从未像现在这般贪恋着呢喃着岑稚的名字,好像只要他不断的呼唤,岑稚就会活过来一样。
太傅站在他身后,欲上前却又止住,他心中有愧,实不忍去看程毅和岑稚的灵位。
只是喻谨生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让他万分担忧。
柳馥兰听见丫鬟来说喻谨生闯进程府的事情火冒三丈,可是细想喻谨生此时恐怕一心的惦记着“战死”的岑稚,更多的只有惋惜了。
她行至大厅,只见喻谨生抱着岑稚的黑棺,任凭小厮怎么劝阻拉扯他都不肯放手。
而邵太傅也是无言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抹泪,柳馥兰正要出言呵斥,却只听见棺盖被挪动开的声音。
原来是小厮拉喻谨生时被拉开了。喻谨生下意识的俯身去看,却只见棺中放着几件衣物,岑稚并未在里面。
顿时,他眼神一闪,却又流露出一丝惊惧:“她,她呢?千叶呢?”
岑稚不在棺里,难道说,她还活着吗?
一瞬间,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抓住身旁的小厮急切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
“喻谨生!”
柳馥兰厉声呵斥,虽然看见与平时大相径庭的喻谨生有些诧异,但她仍不喜邵家父子曾经的冷漠无情:“邵太傅,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柳馥兰尖刻的质问,邵太傅放下了一贯的严肃,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低声下气:“程少夫人,请让循儿……见见千叶吧。”
看着与平日完全不一样的邵家父子,柳馥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岑稚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她看向喻谨生,语气虽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冷漠:“千叶不想见你,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她此言一出,不止喻谨生,连邵太傅都愣了。
“程少夫人,你说,你说千叶她……她还活着?”邵太傅睁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馥兰。
昨天他亲眼看见喻谨生将岑稚的遗体从棺中抱出来,甚至到了太傅府她都没有声息。
而喻谨生只觉所有思绪被阻隔了,满心只有“岑稚还活着”这几个字。
他颤抖着喘着气,通红的眼中湿润起来:“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类似失而复得的喜悦逐渐占据了他的心,若岑稚还活着,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像昨日那样容易的放手。
柳馥兰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并未理会喻谨生的问题:“你们走吧,或者等出殡下葬时再来。”
喻谨生怎肯离去,他撑着棺沿站稳了脚步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见她!”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焦躁过,甚至升起一丝将整个将军府都翻过来的冲动,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柳馥兰看着邵家父子似是非要问个清邵,便转过身去:“二位请便吧,等出殡你们还想问的话,便去问皇上吧。”
话毕,便抬脚走了。
待远离了大厅,柳馥兰才疲倦的松了口气,望向前厅的方向,她垂眸对身旁的丫鬟道:“去沏壶热茶给他们吧。”
丫鬟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心想少夫人心还是太软了。
邵少爷与小姐大喜之日那般羞辱小姐,现在又跑来“猫哭耗子”。若少爷还要恐怕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喻谨生依旧站在棺旁,不肯坐下也不喝茶,似是铁了心要等岑稚。
邵太傅年迈,禁不住久站,只能陪着喻谨生坐在一边,期间为程毅上了柱香,而后再无言。
邵丽嘉循眼皮承重的就像被人用针线正强行缝合着,本就患着风寒,现在全靠着要见到岑稚的这股毅力支撑着。
他不能倒下,若是现在倒下了,他又会错过岑稚,渐渐的,抓着棺沿的手骨节开始泛白,连气息都越发沉重。
邵太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劝不住喻谨生,只能摇头直叹气。
柳馥兰换了身素衣,套好粗布衣返回前厅。
看见喻谨生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没有挪动分毫,眼中不由的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忍。
她开始犹豫了,喻谨生若是真心对岑稚,还能接受现在的岑稚,能愿意照顾岑稚,她倒是宁愿岑稚和他在一起。
“邵……”
“少夫人!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吐血了!”
一个小丫鬟跑来,手足无措的哭着:“吐,吐了好多血……”
“你说什么?”
柳馥兰心一沉,连同着肚子都开始发疼,她急忙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大夫!”
顿时,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们又乱了起来,喻谨生看着柳馥兰急匆匆的背影,立刻追了上去。
丫鬟口中的小姐一定是岑稚!她还活着,还在这儿,可是她吐血了又是为何?
喻谨生只觉双腿无力,却不敢放慢脚步,直看到不停在吐血鲜血的岑稚,他才陡然倒在地上。
此时岑稚的衣襟和鹅黄色的被褥上满是黑红的血,她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
柳馥兰揽着她微微抽搐的身体,眼泪不断:“千叶,千叶,你撑住,大夫马上就来!”
她不知道岑稚为何突然吐血,但大夫说她体内余毒未清,恐怕吐血也是因为这个。
喻谨生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奔至床边,将虚弱不堪的岑稚从柳馥兰怀中生生抢了过来。
“千叶!千叶!”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甚至还带着哭腔。
面前的岑稚就像他梦中那样,可能随时都会离开一般,他心慌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