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打开时,天色微亮,一伙人马一拥而入,除了血腥味就是臭味。
城中百姓夹道欢迎,人人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为首之人穿着银色铠甲,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单手拉着缰绳,另一手握持滴血的银枪。
一旁侍从举着火把,火光摇曳中,他一半脸陷入阴影,另一半脸叫我看了个清楚。
这人剑眉英挺,薄唇微抿,下颌冷峻,眉毛处伤疤更添了几分狠厉。
他环顾四周,缓缓沉声道:「本将谢金宴,奉宁王殿下之命救人,大家可以安心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何时,那双幽深的眸子也静静地回看我。
四目相对,我许久才回过神。
这谢小宝,不对,如今是谢今宴,变化也太大了。
19
华京城又恢复了往昔的繁华。
只是如今当权者从当今圣上,变成了谢大将军。
八年前他走的时候身上尚有几分桀骜的少年气息,如今回来,容貌愈冷,周身平添了铁血之气。
那日远远在人群中见了一面后,他便骑马入了宫。
我又陷入了各种决策繁忙中,生意做大了,下面要养的人也多了,无暇多想其他。
再见到是一个月后,宁王进城,他紧随其后。
隔了几日,宁王宣我入宫,他骑着马,一路陪护在我的马车外。
这几年我性子沉稳了些,虽心中不安,面上却依旧一派沉静。
入宫后,我与他肩并肩并行在这高墙之内。
我感慨万分,这宫墙这青石板,应也是夫人看过走过的吧。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入这高墙,更没想到夫人却已不在这高墙内。
我正神游中,冷不丁被他一句话吓到花容失色。
他说:「宁王有意纳你为妃。」
声音清冷至极,仿佛说出口的话只是今日下雨了。
我气结,这么重要的消息,他居然等我们走到殿门前才说。
我可记得八年前他说过要报救命之恩,就是这样报恩的吗?!
他身姿挺拔,脊背绷得笔直,眼睛依旧直视前方。
「若你不愿,我有个法子。」
我压低声音,急急道:「快说!这都要到大殿了。」
「就说我们二人青梅竹马,早已私订终身。」说着他低头看向我,深沉眼眸中有隐约而细碎的光。
我以为他开玩笑,可他面无表情,竟是透着一股认真。
我心下一慌,一脚跨过了大殿门槛。
宁王看起来三四十有余,长相虽不及谢今宴,气质却极为出众。
坐在那高位上,隐隐已有帝王之相。
「我让今宴寻了你来,就是为了见见能想出用粪水守城的奇女子。」
我跪在内殿,低垂着眼眸不敢接话。
「听闻你以倒夜香起家,还是个粮仓遍布南北的巨富。」
「殿下,传闻多有不实夸大。」
宁王起身走下高台,弯下腰,伸出双手,竟是要扶起我。
我大惊失色,连忙磕了个头,一溜烟自己爬了起来。
他朗声大笑,「有趣,有趣。」
「你说说这何处不实夸大了。」
我沉声答道:「民女确实是倒夜香起家,可倒夜香能赚几个银子,折腾了几年也就开了几家粮米铺子。」
谢今宴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好似根本不在意我们的交谈。
宁王负手望向窗外,良久才回身看着我说:「我有意纳你为妃,你可愿意?」
我咯噔一声跪下双膝。
「宁王殿下天潢贵胄、玉叶金枝,小女只是一倒夜香的,万万不可玷污了殿下。」
宁王看着我,面上表情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心中一慌,想起了谢今宴的话,只想着先蒙混过关再说。
「小女与谢将军少时青梅竹马,早已私订终身,两心相许。」
这时,谢今宴终于不再装死,从一旁走来在我身旁跪下,磕了一个头。
「殿下,当初从塞外救您回来的路上,您曾问今宴有何心愿是否有心仪的姑娘,说要给我赐婚。」
说着他看向我,抓起我的手十指紧扣。
拉着我便一起磕头。
「这位便是我心仪的姑娘,求殿下赐婚,了了今宴的心愿。」
我还是跪伏的姿势,微微偏过头瞪他,怎么还成了赐婚了。
他也斜眼看向我,一副有本事你就拒绝的样子。
宁王不动声色,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们先回了。
走出殿时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微微湿了些。
一出宫门,我没忍住,一脚踹向谢今宴,「赐婚?」
他挑了挑眉,「我用当初的救命之恩挟制他赐婚他才作罢,不然你以为他会善罢甘休?」
我沉默了。
「可我既不美,家族也无权势。他娶我作甚?」
他嘴角勾起,眼中却泛起冷意。
「不就是看上了你背后的财富,你以为他不知道你在南北囤积了多少粮米?」
「宁王要夺天下,军马要粮草,行军要银子。」
「你在他眼中就是个经商奇才,他怎么舍得不把你纳入麾下。」
我迟疑道:「纳入麾下?纳我为妾就算是纳入麾下?就不能堂堂正正请我做幕僚?」
谢今宴低头笑了笑,「在世人眼中,女子总有一天会嫁人,只要嫁了人,这财富也随之并入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