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年照顾那仨儿落下的病根，李翠芬就大吐苦水，嘴巴一张那就合不上了，话越说越难听，骂骂咧咧的连老耿头都捎上了。

当年我就说把他们仨扔给他们的姥姥家，你偏不要！

小的不是这疼就是那疼，光喝药，花了咱多少钱！

亏得我那天找王大仙算了一卦，说咱家穷根就在那三个孩子身上！没了他们，咱家志文明年肯定中状元！

你还叹气？我呸！老娘当年嫁给你，那就是个错！

你个软骨头，孩子一哭你就心软了？你咋不想想咱家见底的米缸！再让我听到你唉声叹气的，滚犊子！

老耿头受了一辈子老婆气，临老了就更不敢开口了，这才演成了李翠芬撒泼耍赖的泼妇德行。

平日里老婆子说往西，他绝不敢往东。

此时被骂的直不起腰来，也不敢反驳一句，只得缩着脖子皱着眉头。

你不是说，是泽哥儿偷钱他们才出去的，这又跟八字儿有啥关系？

李翠芬一愣，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起身恼羞成怒的就朝老耿头扑去，不是抓就是铙。

你胆子肥了是不是！我说话你还敢插嘴了！你个王八羔子的，就是个废物！

奶奶，爷爷！

院子里一道娇俏嗓音，忽然打断了堂屋的吵闹。

猛然听到耿桂凤的声音，李翠芬的脸色倏然黑了下来，起身就开了门。

瞧着衣衫单薄的孙女站在雪地里，李翠芬直接坐在了堂屋门槛上，摆明了没打算让她进门。

你咋回来了？泽哥儿偷的银子可找着地儿了？

耷拉着眼皮的李翠芬好似没瞧见她的瑟瑟发抖，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鬼才拿的出银子，偷银子不过是赶他们走的由头罢了。

来之前耿桂凤就脱下了棉袄，这样羸弱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形象，才能引人同情冻到牙齿都在打架，但一想到被冻死的真正耿桂凤，她瞬间咬紧牙关，眼底迸发出冷冽，冻得发紫的小脸却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二话不说，耿桂凤直接跪了下去。

跪在雪地的那一刻，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可真冷！

越冷她哭的越凶，声音渐大，大冷天在家烤火的邻居闻着声，都探出了脑袋。奶奶，你快救救桂花和泽哥儿吧！他们在破庙里快冻死了！

我求您了，把他们接回来吧。

眼泪豆子掉在地上都结成了冰团子，泪痕在脸上都成了冰碴子，跪在地上迎着寒风，瑟瑟发抖的耿桂凤凄楚的哭着泽哥儿真没拿您的银子，奶奶，您让我们仨回来吧，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别赶我们走，离了您，我们可咋活啊！

邻居们得了声，纷纷走出家门。

乍见跪在雪地里的羸弱孩子，哪家人不是同情心泛滥，有户人家哪了棉袄就跑进了院子，裹在耿桂凤的身上。

冰天雪地的跪着做啥？凤儿快起来。

说话的是隔壁赵婶子，时常可怜姐弟仨给口吃的。

一把抓住赵婶子的手，耿桂凤哭的更为凶狠，都打起了嗝，可怜兮兮的指向李翠芬。

赵奶奶，您帮我跟奶奶求个情，让泽哥儿桂花回来吧，我不回来没关系，我年级大，吃得多，我就不回来了，可泽哥儿他门还小，得有口吃的

握着发紫的小手哈着气，赵婶子红了眼。

瞧你都冻傻了，开始说胡话了，那是你亲奶，哪能真把你们赶出去。

好孩子，快起来，万一冻坏了可咋整。

我不起，我不起。

小手暗自抓住了棉袄，有了暖和气，她哭的更狠了，低头就朝李翠芬磕起了头，额上都咳出了血也不停。

奶，泽哥儿真没拿钱，他只在西厢角柜里发现了二两银钱，但还是原封不动放了回去，奶，您让他们回来吧。

什么？银子在西厢角柜里！

西厢只有老耿头平日里累了就在那儿歇上一会儿，李翠芬回头狠瞪了一眼老耿头。

你给我等着！

孙女跪在雪地里不管不顾的，一听银子就脚下生风，大家伙免不得了戳老耿头夫妻俩的脊梁骨。

受不住大家伙的目光，老耿头刚要出去出去扶起桂凤，李翠芬就急匆匆从西厢跑了出来，朝他就是好一阵拳打脚踢。

好你个姓耿的！你还真敢背着我藏钱！你个没良心的

来头去尾大家伙这一段时间也听明白了，原是一场误会，但就这样冰天雪地的把孩子往外赶，真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眼瞅着桂凤冻得不行，赵婶子咬牙上前将两口子分开，毫不留情的瞪向他们。

得了！既然是误会，那赶紧把孩子带进屋里！你们还是孩子的亲爷亲奶呢，闺女跪了好一会儿了，眼里就只有银子！

望着跪在院子里的耿桂凤，王大仙的那些话顿时袭上心头。

总归是三个讨债的，倒不如给甩干净了事，免得以后是个麻烦。

把银子揣进了兜里，李翠芬挺直了腰杆，朝地上就啐了口唾沫，手指头毫不留情的指向耿桂凤。

我说的银子可不是这些！你们不把银子还来就甭想进门！

我把屎把尿的把你们养大，可不是让你们当家贼的！

你们

难听的话还没开口，裤腿就被人给拽住了，低头就是耿桂凤冻得发紫的小脸。

看她不住往上爬，一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眸，李翠芬慌了。

你要干什么！小兔崽子快放开我！

抓住了，哪有那么容易放开！

奶，我们真没拿银子，我不要别的，您就给我两件棉袄，泽哥儿和桂花就要冻死了！

知道李翠芬的小气，平日里给他们喝的粥都是没米的汤水。

这么久没让她起来，是打定主意要甩开她们了，既然如此，又怎会舍得两件棉袄？

果不其然

休想！冻死那也是他们的命！

一脚踢开耿桂凤，李翠芬破口大骂，老婆子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是条狗都比你们忠心！你们却想偷了银子去找你们的亲爹？我呸！做梦！

被踹开的耿桂凤滚了好几米，再睁眼时眼前一阵恍惚。

糟了，再冻可真要晕过去了，得速战速决。

一听李翠芬这话茬，耿桂凤心底不由得冷笑。

实在是没招对付她了，竟想出了泼脏水？侮辱一个已死妇人的贞洁，她倒是不怕下拔舌地狱！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谁人都爱听故事，看热闹，眼下有了可供乐子的谈资，众人自是追问了下去。

瞅着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李翠芬故作悲苦的叹起了气，一拍大腿，眼泪啪的往下掉。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就连耿桂凤都忍不住要竖起大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