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舅舅和表哥在,他休想再处在汴京权力中央。
顾纾其实并不担心江隐今日能在大殿之上表现得出其不意,她眼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银兰在她眼下画了两团青黑,看起来十分逼真。
顾纾虚弱多病了一辈子,自然对这种表演手到擒来。
她没带丫头,自己一个人提着灯笼往永寿堂快步跑去,跑得快了,不小心踩到裙摆,摔进雪地里,一身的狼狈。
李妈妈把热水端进老夫人屋里,听到外头隐隐约约哭啼的声音,惊了一声,开了门打起帘子走出来。
看见黑黢黢的院子里缩着个人影,登时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才快步过去,“二姑娘?你怎么来了?哎哟喂,这大清早的,在这儿哭什么呢?”
顾纾看起来像是跑来时太急切了,趴在雪地里,狼狈的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眼睛红肿着,对李妈妈道,“李妈妈,祖母醒了么?”
李妈妈连忙把人从雪地里扶起来,“醒了,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头也没梳,妆面也没画,看样子衣服也没换,像是睁眼从床上起来便急匆匆跑过来了。
“二姑娘身边的丫鬟呢?这些小贱蹄子,竟敢对府里的姑娘这般怠慢!”
顾纾紧抿着唇角,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只流着泪道,“李妈妈,我要见祖母,我有话要对祖母说!”
李妈妈被顾纾这模样给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忙搀扶着顾纾进了里屋。
寒风卷着雪粒往里头钻,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屋里烛光跳了跳,顾老夫人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与刘氏说话。
今日是江隐的大日子,刘氏和顾嘉两个早早的便过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同顾老夫人说说笑笑,商量着江隐得了好官是不是要摆上几桌庆祝一番。
乍一看到顾纾,刘氏母女两个疑惑的对看一眼。
还不到请安的时候,顾纾怎么来了。
难道是为了叶氏的私库来的?
不可能啊,顾纾可没那个脑子,现在嫁妆的事儿全权是她在管,顾纾这丫头年纪小,怕是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儿到老夫人跟前告状。
顾纾看到刘氏与顾嘉,收敛起眸中的冷意,假意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单薄的身子害怕的往后退了退。
“大伯母,大姐姐……这么早,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弄这一出,把刘氏搞糊涂了。
顾老夫人自然也没错过顾纾那小心翼翼往后退的动作,她眸光微凛,道,“这么早,你怎么来了?还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顾纾慌忙跑到顾老夫人身边,跪坐在老夫人膝下,小手紧紧抓着老夫人的衣袖,扬起泪眼,“祖母,阿纾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
顾老夫人皱起眉头,明显不悦,“不过是个梦,你慌什么。”
顾纾惶恐道,“我梦见……咱们后院门口那棵枯死的腊梅树突然开了花……然后顾敏姐姐的身影从树上走下来……拉着我的手……说……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顾嘉愣了,蓦的站起身来,吼道,“你胡说什么!祖母,快把她赶出去!”
顾老夫人瞪顾嘉一眼,似责怪她的莽撞。
顾嘉抿了抿苍白的嘴角,眼角余光瞥母亲一眼,僵硬的坐下。
顾纾缩了缩脖子,泪水夺眶而出,“祖母,老树开花本是吉兆,可梦里阿敏姐姐却一直把我往那池塘里拉扯……我吓坏了,使劲儿挣扎,回头看见阿敏姐姐脸都浮肿了,白生生的,双眼无神,黑漆漆的看着我……还说让我告诉祖母,一定要寻个法师替她做一场法事,她在底下……过得很不好……还说……还说要让害死她的人不得好死……”
顾嘉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脸色发白,可又生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这种事……怎么会有种离谱的事!
可她不信,这屋里坐着的其他两个女人却都变了脸色。
刘氏在听到顾敏在下面过得不好之后,瞬间红了眼睛,一把按住又想辩驳的顾嘉,问顾纾,“她真这么说?”
顾纾眼眶通红,发狠道,“阿纾若说半句假话,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
刘氏怔住了,泪水蓦的在眼眶里打转,她转头看向顾老夫人,“母亲,敏儿她……”
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如果怀着愧疚,便会一直心里不安。
刘氏这么多年在顾府无恶不作,可她最疼最爱最愧疚的,永远是早逝的那个女儿顾敏,她时时刻刻都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顾敏活着。
不大的永寿堂,瞬间气氛凝固。
顾老夫人此时眉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她最信这些鬼神的东西,听了顾纾的话,胸口好似鼓槌在用力的敲着,莫名的慌乱,好似什么不祥的兆头。
“你阿敏姐姐还说什么没有?”
顾纾摇摇头,“没了……只说法事一定要做,还有那个害她的人……若我们不按她说的做,便要让我们顾家不得安宁……”
马上就是顾家两个姑娘的婚期,这时候出这种事儿,做这种不吉利的梦,的确会让人心里不安。
第121章 不祥之兆
刘氏流着泪,此时也怀疑起来,“敏儿怎么会这么说,她当年是自己不小心跌进池塘里的,谁会害她?”
那时候府里孩子不多,能跑能跳的就顾嘉与顾纾两个,其他孩子都还小,哪里就会害人了?
外头寒风呼呼的吹着,仿佛恶鬼在嚎叫,冷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屋子里的烛火跳动的频率增加,给整个房间增了不少阴森恐怖之气。
刘氏猛地咬了咬牙,“母亲,看来当年敏儿落水一事,定有内情!一定是府里有人害了我的敏儿,母亲,你要替我的敏儿做主啊!”
顾嘉脸色愈加苍白,看着母亲痛恨那凶手的模样,身形晃了晃。
顾老夫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苍老的嘴唇抿了抿,沉声道,“此事先不要外传,如今只是个梦,还不能说明什么。至于法事,正好借着过年除晦之际,好好办一场,还是老规矩,让吴管事的去请一趟清风真人。”
顾纾开心道,“祖母英明,清风真人法力高强,一向能通神通鬼,他若能来一趟,定能与故去的敏姐姐对话,找出那个害她的凶手!”
顾老夫人肃着面容,“嗯,到时候让清风真人一探便知。”
刘氏抹着眼泪,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的敏儿那时候才十岁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还没长开,总是娘亲娘亲的唤她,懂事又善良,到底是谁……谁害了她,若让她知道,一定要亲手扒了那凶手的皮!
顾嘉嘴唇颤了颤,只感觉浑身无力。
想说两句安慰母亲的话,可张了张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恨恨的剜了顾纾一眼,见她出了永寿堂,连忙紧跟上去。
正屋里,刘氏还在难过的啜泣。
顾老夫人摆了摆手,目光老练,将李妈妈叫过来,“你去看看。”
李妈妈点头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又慌张的跑回来,“回老夫人,二姑娘说得没错,那棵老腊梅树上真的开花了!”
刘氏也慌了,“这……难道顾纾那丫头梦到的是真的?”
顾老夫人眉心紧皱,手里紧紧捏着那串相伴多年的佛珠。
这是不祥之兆……
李妈妈又道,“这平日里也没人注意……怎么就忽然全开花儿了,还艳丽得很,长满了花枝,看起来怪极了!”
顾老夫人心口蓦的一慌,她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已经很少有这种慌乱的时刻,可今日看着顾纾泪流满面的模样,又想到那棵树,还有这几个月的林林总总,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那种未知,那种失控,让她恐慌。
她手指颤了颤,还没发话,顾霜几个姑娘也到了来请安的时辰。
顾霜一进门,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脆生生笑道,“祖母!吉兆啊!咱们后院池塘边不远处那棵枯树开花了!”
顾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彻底变了。
……
永寿堂外,通往苍梧轩的夹道上。
顾嘉一把拉住顾纾,脸色铁青,“你给我站住,说清楚,你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顾纾拧着眉,“大姐姐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大姐姐这么凶做什么,大姐姐心里莫不是有鬼?!”
顾嘉被顾纾说得一噎。
她这几个月一直饱受顾敏鬼魂的困扰,尤其是到了夜晚,那血滴落在梁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让她夜不能寐。
还有当初那几张冤魂索命的大字……都让她心生惧怕。
她怀疑顾敏的冤魂是真的回来了……
要回来找她算账。
可她那么做只是为了得到母亲的独宠,她有什么错!
顾嘉嘴唇惨白,小手紧紧攥住顾纾的衣袖,不让她走,“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你还梦到什么!”
“大姐姐,你放开我!”顾纾烦躁的推了她一把,却没推开。
这时,听到声音赶过来的银兰急忙扶着顾纾,对纠缠不休的顾嘉道,“大姑娘在这儿扯着我们姑娘做什么?要发疯到永寿堂老夫人面前发疯去!我们姑娘身子骨弱,经不起大姑娘这样折腾!”
顾嘉眼神冷得渗人,扬声质问,“谁让她梦见了敏姐姐,敏姐姐明明是我的亲姐姐,她凭什么能梦到她!”
她已经开始精神不太正常,状若疯癫。
银兰见顾嘉模样不对劲儿,忙将顾纾护在自己身后,冷了脸色,“我们姑娘不过是做了场噩梦,都是姐姐妹妹的一家人,梦到死去的姐姐又能说明什么。”
她眼珠一转,“不过,在奴婢老家却有一个说法,若故去的亲人灵魂得不到安宁,便会找生前愧对她的人托梦。如果这时候能摆上一个香案,烧上一扎纸钱,在死去之人的牌位前道出自己对她犯过的错,请求那人的原谅,那冤魂便会自己离开了。”
她故意不看顾嘉变了的脸色,转头对自家姑娘,殷殷劝道,“姑娘,敏姑娘能找上你,必定是你曾经不小心得罪过她。今晚奴婢给姑娘算好一个最好的时辰,姑娘去祠堂给敏姑娘烧些纸钱,赎了自己的罪过,敏姑娘就不会再来找姑娘了。”
顾纾瞥顾嘉一眼,勾起嘴角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好,我记得有一年,我好像不小心扯烂了敏姐姐的裙子,敏姐姐被我气哭了。估计是这事儿招敏姐姐恨了,银兰……你得好好给我挑个时辰,千万别让敏姐姐再来找我。”
说罢,她拉着银兰就要走,“银兰,你赶紧替我准备好三炷香和纸钱,我要求敏姐姐原谅。”
银兰从善如流道,“姑娘放心,奴婢从前见乡下的老神仙算过,原来地底下的时辰和咱们活人的时辰是相反的,奴婢找那老神仙学了几手,回去便给姑娘算。”
声音不小,生怕某人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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