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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阮纾语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陆斯爵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阮纾语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陆斯爵的手臂朝外走。
陆斯爵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阮纾语恍惚觉得她和陆斯爵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陆斯爵要送阮纾语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陆斯爵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阮纾语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陆斯爵点点头，算是同意。
阮纾语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阮纾语让小厮备了碗面。
陆斯爵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阮纾语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阮纾语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陆斯爵将面推到阮纾语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阮纾语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陆斯爵，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陆斯爵轻声道。
阮纾语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陆斯爵的目光渐渐复杂。
阮纾语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陆斯爵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要离开。
“阿湛。”阮纾语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陆斯爵闻言，剑眉微蹙：“清欢别闹，这不合适。”
“你答应我的，这一月将我当做妻子，既是夫妻，同榻而眠又怎会不合适？”
阮纾语的语气里竟是少见的强硬。
见她不松手，陆斯爵沉默了，眼中却满是拒绝。
阮纾语眸光一暗：“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就这一晚，就当弥补过往的十年。”
这一句话像是攻破了陆斯爵坚硬的心墙，他眉目一展，眼中的拒绝渐渐消散。
已是深夜，床榻间二人和衣而卧。
阮纾语并未睡着，她侧躺着看着身旁熟睡的陆斯爵。
这是她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轻轻抚过陆斯爵的脸，而后紧抱着他的手臂，心中的不舍让她眼眶一热：“阿湛，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我不舍的你有半分为难。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下，阮纾语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直至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纱窗落进房中，阮纾语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片暖意包围的感觉让她一愣。
她竟被陆斯爵紧紧抱在怀里。
阮纾语心头一颤，这温暖和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痛痒，她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
陆斯爵被惊醒，见阮纾语突显病态，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忙唤外头候着的丫鬟去请府医。
阮纾语按住他的手，嘶声回：“也许是活不久了吧。”
阮纾语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陆斯爵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不觉一沉：“胡说！”
待慢慢止了咳，阮纾语咬牙将血咽回去：“放心，若我真的要死了，定会告诉你，让你不安，方才我只是呛到了。”
她缓缓起身，看了眼窗外后再回头看向陆斯爵：“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见她无事，陆斯爵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闷得紧。

屋外。

阮纾语跟个孩子似的捧撒着雪，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陆斯爵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阮纾语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薄暮时刻。
二人出门去了长安有名的酒楼用晚膳。
点菜时，阮纾语将陆斯爵平日爱吃的菜点完后，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喜欢吃什么？”
陆斯爵一愣：“稻团，丰糖糕，细馅夹儿。”
这些都是他记着阮纾语吃的最多的。
然而阮纾语却摇头：“那些都是你买回来的，我真正喜欢吃的是，长安街尽头那家梨花酥，嫁于你之前，姐姐和父亲回府时都会给我带。”
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遗憾：“嫁于你之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陆斯爵倒茶的手一顿：“用完午膳我便带你去买。”
说话间，小二将小食端了上来，阮纾语夹起一块儿放进陆斯爵碗中，自己又夹了一块儿。
“那家店五年前便没了。”
闻言，陆斯爵再不知该说什么，而阮纾语也没有再提。
用完晚膳后，两人在街上逛着消食，却不想遇见正从绣庄里出来的宋映岚。
宋映岚看着阮纾语挽着陆斯爵的手，神情有些僵硬。
阮纾语没有松手，更像是没瞧见她一般紧靠着陆斯爵：“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府吧。”
说完，她拉着一脸凝重的陆斯爵就走了。
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此前温馨的气氛竟似遇见烈日的雪一般化开消散。
回府后，陆斯爵将阮纾语送回房后欲离开，可再一次被她拉住：“你说过，这一月要陪我。”
“我还有事。”陆斯爵沉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阮纾语心头一涩，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愿放手。
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不舍和悲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呼吸变得沉重，脸色渐白，不断地咳嗽起来。
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陆斯爵心头的怒气霎时消散的只剩担忧：“风寒还没好吗？”
府医来来回回三四次，药也喝了，按着以往，她早该痊愈了。
阮纾语以锦帕捂着嘴，摆了摆手，平复呼吸后无力一笑：“我说过的，许是好不了了。”
陆斯爵的面色一沉，眼底尽是不悦。
“阿湛，若我真的要死了，你还会同我和离吗？”阮纾语看着他，字字都藏着些许期盼。
见她还能问这般玩笑的话，陆斯爵松了口气，却又带丝余怒：“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阮纾语的心窝子里。
她忍着心尖的剧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床榻走去：“好累，我想休息了。”
将被褥盖在身上后，眼泪倏然布满了她整张脸。
阮纾语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身后传来窸窣声响，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渐渐靠近。
陆斯爵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但阮纾语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而被她紧捂着唇的那一寸被角，早已是鲜红一片……



第九章 情意

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快。
阮纾语知道，她的姻缘和她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阮纾语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她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陆斯爵，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她，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她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她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阮纾语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阿湛，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陆斯爵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阮纾语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陆斯爵的目光一路跟随她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阮纾语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陆斯爵面前：“去吧，宋小姐还在等你。”
陆斯爵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阮纾语的目光越渐深沉。
阮纾语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抬眸，眼角微微泛红：“阿湛，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她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陆斯爵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清欢，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阮纾语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她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陆斯爵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阮纾语的心脏翻滚。
她看着陆斯爵，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她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她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她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阮纾语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她最后的尊严中，她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阮纾语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她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她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阮纾语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她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她和姐姐也是这般，她淘气地在前面跑，姐姐在后边追着让她慢些别摔着。
姐姐……
阮纾语眸光微亮。是了，她还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