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偷偷把折好的纸蝴蝶推过来。
悄悄看了我一眼。
又看了一眼。
我乐疯了,「这小孩是不是在求夸奖?」
系统:「快打翻他的小蝴蝶!」
「噫,哥哥做的吗?」我捏起蝴蝶的翅膀,仔细端详,眯眼笑了起来,「真好看。」
江弃红着脸,脑袋仰得高高的,坐得倍儿直,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在系统发出警告之前,我松开手,蝴蝶翩翩落地。
我耸了耸肩,不在意地说:「啊,掉了。」
江弃脸上的潮红褪去,盯了我两秒,抿了抿唇,钻到桌子底下将纸蝴蝶捡起,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
……
「你是故意的吗?」他声音不大,有点闷。
我说:「不是。」
系统:「骗小孩子天打雷劈。」
我唇舌相讥:「我要是该天打雷劈,你就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11
某天,我在房间门口捡到了一个佩奇卡子。
第二天,捡到了一盒巧克力。
我跟系统打赌:「你信不信,明天我会捡到乐佩书包。」
系统:「……」
第三天。
我看着房门前一只崭新的乐佩书包陷入沉思。
「系统,我想问问,玩弄一个如此可爱的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直接玩弄他的人是你。」
我捂住心口,妈的,良心好痛。
12
我把礼物拖回房间,美滋滋地往乐佩书包里装东西。
系统不合时宜地出声。
「你在干什么?」
「启用海螺王子送的礼物啊。」
系统沉默了片刻。
「男主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我拆了颗巧克力放进嘴里。
「不知道,大概是爱上我了。」
系统在我脑子里尖叫。
「不可能!男主是女主的!你只是个恶毒女配!你是反派,反派!况且男主才七岁!未成年不许谈恋爱!」
「哦。」
巧克力真好吃,再来一颗。
「你别吃了!把东西还回去,你不能收男主的礼物!」
「可是……我很喜欢巧克力,佩奇卡子和乐佩书包啊。」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不,你不喜欢。」
「我喜欢。」
「骨癌级疼痛。」
「好吧,我不喜欢。」
「把礼物还回去。」
我垂眸,摸了摸书包上的乐佩,随手把卡子和吃剩下的巧克力扔进书包。
拒绝小孩怯生生的心意,才该天打雷劈。
13
我敲响江弃的房门。
小孩瞄见我手上提的书包,局促地拽着衣角,耳根红透了,眼神乱飘,又忍不住偷偷看我。
我将书包扔到他脚边,「嘭」的一声闷响,没盖紧盒子的巧克力漏出来,撒了一地。
我冷淡地说:「以后别送这种无聊的东西。」
红晕迅速褪去,小孩的脸白了。
「你不喜欢吗?」
声音都要变调了。
「啊,不喜欢。」
「你在教室,说喜欢这些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懂吗?我是不喜欢你送的。」
14
「我,明白了。」
江弃跪坐在地上,将散落的巧克力,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身影单薄,脊柱弯曲。
我转身离开,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系统,你在吗?」
「在的,宿主。」
「能送我根避雷针吗?」
「……」
15
我不仅拒绝了江弃的心意,甚至还践踏了他的心意。
这样,江弃就不会对我抱有什么幻想。
没有幻想,就不会受伤。
如果注定做一个反派,那就做单纯的恶人好了。
如果江弃必须恨我,那最好不要掺杂其余感情。
这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16
江弃不再主动跟我说话,也不再偷偷看我。
一夜之间,我凭一己之力在我们中间劈出一条天堑。
在学校,他话少,性格孤僻,没有朋友。
我明目张胆地作弄他,欺负他。
一连五年,江弃都默默忍着。
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江弃是一条听话的狗,而我是他的主人。
小孩子的善意是没有来由的,恶意也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人模仿我欺负江弃取乐。
看不起江弃,都想踩他一脚。
系统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男主以后的幸福。
他要被救赎,就必定先忍受凌辱。
我站在楼道拐角,看着浑身湿透的江弃一瘸一拐地从厕所里走出来。
夕阳余晖从窗中散落,走廊中,半面是光,半面是阴影。
江弃躲着光,走在阴影里。阴影披在他单薄的肩膀,淌水的发梢,色彩更加浓稠。
我问系统:「这救赎给你,你要吗?」
「我只是个人工智能。」
我迈步,迎着江弃,走到他面前。
他慢吞吞地抬眼看我。我再也无法从他眼睛里读出什么情绪。
明明五年前,这孩子的害羞,忐忑,心虚……所有的情绪全都写在眼睛里。
可现在,那双眼睛,不再会诉说了。
就像一颗,失去生机的树苗。
我说:「江弃,我鞋带开了,替我绑鞋带。」
很抱歉,我不是你的救赎。
很抱歉,我是你的噩梦。
不过,我会尽我所能,为你做点什么。
17
我带头揍了欺负江弃的熊孩子。
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就算江弃是狗,那也只能是我的狗。
我的狗,不是谁都能踹上一脚的。
18
我在学校打架,惊动了我那业务繁忙的老父亲。
我爹点头哈腰地给受害人家属道了歉,妥帖地补偿了人家精神损失费,揪着我的领子回家。
客厅里,我爹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我和江弃排排站。
「说说,为什么打人?」
「是他们先打江弃的。」
我扬着脑袋,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江弃看了我一眼,垂下头,不发一言。
「有这事儿?」我爹皱起眉头,看向江弃,「江弃,你说。」
我瞪着江弃,你小子最好不要乱说话。
江弃不负所望,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两个字。
「是的。」
我爹一拖鞋飞到江弃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骂:「你一个男的,被揍了不知道揍回去,还得你妹妹给你找场子?说出去都丢我江霸天的人。」
我点头,「就是,就是。」
我爹的另一只拖鞋准确无误地甩到我的脑袋上,平等地鄙视每一个江氏子弟。
「是个屁!打人就打人,你还自报家门,生怕别人找不到你,寻不了仇吗?还有,江弃是你哥,再一口一个江弃,我撕烂你的嘴。」
我爹惩罚人的手段很朴素,就是罚跪。
那天晚上,我和江弃,在客厅,面对面跪了半个钟。
膝盖都快碎了。
我又累又困,无聊地数着江弃的睫毛,他垂着眼,一动不动,我顺利地数完了他左眼的睫毛。
「七十四根。」
他撩起眼皮,眼睛里写了个问号。
我指着他的眼睛,「左眼睫毛,七十四根。」
江弃别开头,抿了抿唇,小声说:「无聊。」
「喂,江弃,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江弃看向我,呆愣愣的。像我第一次戏弄他时,故意把衣服扔在他头上,还傻愣愣给我送上来任我欺负,呆得很。
想起来,就很好笑。
「那个小胖子被欺负了都知道告诉老师,找家长,你被欺负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我笑吟吟地提醒他,可以寻求外力的保护。
江弃审视我片刻,皱起眉头,眼睛里浮现出疑惑。
这五年,我听从系统命令,屡次为了中伤他而假意与他亲近。等他露出一点点真心时,再将他的心意踩碎。
江弃笨得很,明明同样的伎俩,却次次都要上当。
只要对他流露一点善意,他就会巴巴贴上来,送上自己珍贵的心意。
捧出来的心意,就像那时他送给我的礼物,送一次,被我丢一次。捧一次,被我踩一次。
但下一次,他还要送上来。
好几次我都想挖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脑浆还是豆腐。
经历了无数次毒打之后,江弃才意识到,我的善意是包着糖衣的砒霜。
会死人的。
终于到现在,我表现出来的所有好意都不被他信任。
这很好。
至少在对待我时,他时刻保持警惕,抵抗我虚伪的善意,保护自己不被伤害。
「没有必要。」
或许是已经判断出来我在打坏主意。他目光归于平静,一片死寂。
「告诉老师,或者告诉我爸也行,那样你会少受点欺负。」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劝说。
傻孩子,你还小,受欺负要找大人啊笨蛋。
江弃看着我,「如果我告诉老师,你会放过我吗?」
我别了别耳侧的头发,笑道:「不会。」
江弃吐了口气,似嘲似讽,「所以说,没必要啊。」
19
夜深人静,我爸的书房还亮着灯。
我叩响房门,「爸,我能进去吗?」
「进。」
打开房门,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我爸站在窗口,打开窗户,靠在窗台上抱臂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