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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姜棠一下抽回手，下意识地辨别着她话的真假。
见苏姜棠不说话，唐红的眼泪掉得猝不及防，哭得狼狈可怜：“姜棠，以前都是我对不住你，可你表弟是无辜的，求你帮帮他，我就你表弟这么一个儿子，我跪下来求你了！”
见唐红当真给她下跪，苏姜棠连忙伸手拉住。
她从来没有见过唐红这样哭过，她一向是个泼辣尖利的女人，现在竟然会为了儿子下跪求她！
“你别这样！”苏姜棠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回去吧，我不知道行不行。”
她不是圣人，过去在唐红手里吃过多少苦，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怨过，恨过。
也下定决心不再给钱，可事情到这个地步，她还能怎么办？
亲人终究是亲人，身上流着相似的血脉，是打断了骨头还要连着筋的。
翌日清早，苏姜棠就去医院找陆煜骁。
自从上次的事，再见面，她忽然不知怎么开口，只有无言的窘迫。
“有事？”陆煜骁翻着病理症断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苏姜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阿泽，我舅妈的事情，我跟你道歉，是我拖累了你。但是我表弟是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你能不能帮我表弟主刀一场手术？”
陆煜骁这才抬起头，一脸漠然地看着她：“帮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这五年的感情？
可他现在的还对自己有感情吗？
苏姜棠死死咬着唇：“我求求你，要怎么样，你才能帮我这一次？”
她近乎卑微地在问他。
却只得到陆煜骁冷冷的勾唇：“怎么样都不能。”
医院走廊。
苏姜棠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舅妈唐红，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她微微低下头：“表弟的事情，陆煜骁不愿意帮忙，但我朋友赵立帮忙找了其他医生……”
唐红猛地抬头看向她，一脸激愤：“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这点事都指望不上，你给我滚！滚！”
“嘭——”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关上了。
苏姜棠看不见紧闭的房门里是什么样子，只听见女人压抑着的哭声。
她垂下眼帘，心情忽然压抑得无比沉重。
陆煜骁不帮她，没有一点余地可讲。
出了医院，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偶尔情侣成双成对地从眼前走过，街角的咖啡馆还是从前的模样。
陆煜骁从前就爱在上班休息的时间来这里跟她喝杯咖啡。
苏姜棠伸手刚搭上咖啡店的门把手，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她愣了一下，看见陆煜骁正要出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愣了一下，陆煜骁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径直从里面出来。
苏姜棠不由攥拳，叫住了他：“阿泽！”
陆煜骁这才停住了脚步，一脸不耐烦：“还有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我想见一见温雅，把事情说清楚。”
陆煜骁脸色一沉：“你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害了我哥还不够？要把温雅也逼死吗？”
苏姜棠心头一痛：“阿泽，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陆煜骁咬着牙，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丧尽天良，卑劣恶毒，虚伪做作！”
一字一句，如刀如剑戳着苏姜棠的心口。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姜棠双唇发颤，哽咽开口：“是不是我当年也死了，你才会高兴？”
陆煜骁冷笑一声：“可惜你活着回来了，那我们就活着，互相折磨下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苏姜棠猝然红了眼，滚烫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次次远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累。
如果爱情只剩下相互折磨，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初冬的天，一日比一日寒冷，玻璃窗外已经结了一层霜花。
一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结束，手术室的灯才终于灭了。
看见陆煜骁推门出来，唐红立马迎上前，一脸急切：“周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我儿子他……他还好吗？”
陆煜骁淡淡看了唐红一眼：“手术很成功，度过危险期以后就会很快康复。”
唐红抓住陆煜骁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眼中集聚了一层泪水，忽然哽咽着开口：“周医生，谢谢你，我当时在医院那样说你，你还肯给我儿子动手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姜棠！”
陆煜骁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神色依旧冷清：“他是病人，我应该救。”
他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苏姜棠。”
他告诉自己，答应做这台手术只是出于医生的职责，跟那个女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唐红擦了擦泪，激动地絮絮叨叨：“我以为姜棠不会开口求你的，我以前对她那么坏，让她辍学打工，不给她饭吃，心情不好还会打骂她，我……我这么对不起她……”
“你说什么？”
陆煜骁微微皱起了眉，这些，他从来没有听苏姜棠说起过。

第十章 不回头

唐红红着眼：“姜棠的舅舅只知道赌钱，家里的钱都让他偷光了，姜棠是他的侄女，我也是太恨了！好在姜棠是个善良孩子……”
回到办公室，陆煜骁心里一阵阵堵得慌。
他从来不知道，苏姜棠原来吃过那么多苦。
六岁，她还是个孩子，是怎么熬过这些年的风霜？
她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向自己诉过半点苦？
陆煜骁心烦意乱，他不自觉的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一对泥娃娃下面拿出一个相框。
快门将记忆定格在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年，上面的苏姜棠笑得灿烂无比，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女孩前十几年的人生有多少苦难。
可就算是这样，她那天还是来求他，让他救人。
这样的苏姜棠，真的会出卖他哥吗？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门。
陆煜骁收回思绪：“请进。”
进来的是精神科的梁医生，他拿着一份精神检测报告上前，放到了陆煜骁跟前。
“你看看，这个温雅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你确定她真的有精神问题？”
……
已经开始下雪了，苏姜棠对着镜子戴好围巾。
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无神的双眼，她喃喃道：“苏姜棠，你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明明对着父母发过誓，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生活。
可你现在活得像个什么样子？
苏姜棠拍拍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了嘴角。
从桌上拿出辞职信放进包里，去到客厅。
意外的是，陆煜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就坐在客厅，手里夹着的香烟快要燃到尽头。
听到动静，陆煜骁按灭了香烟，回头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苏姜棠诧异了一瞬。
犹豫半响，她上前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阿泽，我们谈谈吧。”
陆煜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语气却好了不少：“你想谈什么？”
空气寂静，桌上的水还在冒着热气，仿佛隔着窗能听见窗外下雪的声音。
苏姜棠说：“阿泽，我觉得我们都出了问题，为了救你，也为了救我，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下雪的声音好像停止了。
陆煜骁心里一颤，表情凝滞了一秒：“你要分手？”
苏姜棠眼里带着忧伤：“是，我已经报名去山区支教，幼稚园的工作我也会辞掉。”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陆煜骁的心不受控制的猝然一疼，他艰涩开口：“如果我没回来，你是不是要不辞而别？”
苏姜棠温柔的留恋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陆煜骁攥紧了手，久久开不了口。
苏姜棠看了看时间，站起来：“我先有事去幼稚园。”
打开门的刹那，她听见身后陆煜骁叫她：“苏姜棠，如果分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她的身形僵了僵，也只停顿了一秒。
她回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对他温柔笑着，说出了世上最缠绵动人的那句：“阿泽，再见。”
身后的门关上，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眼角眉梢，冰凉、纯白。
她走出去，没有回头。

第十一章 是他错了
今天是在阳光幼稚园的最后一天。
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孩子依旧乖巧可爱，让人眷恋不舍。
唯有天上不停下着的大雪，像是天空送给她临别的礼物。
苏姜棠丽嘉上完最后一节课，去往了园长办公室。
园长看着面前的辞职信，有些可惜道：“苏老师，你真要去山区啊？”
苏姜棠浅笑着点头：“我明天就出发。”
园长叹了一口气也只好点头：“你都想好了，我也不拦着你，我相信你不管到哪儿都是一个好老师！”
苏姜棠朝园长鞠了一躬，感谢他这两年的照顾。
她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上车，开车从幼稚园旁边的路口出来。
幼稚园的小朋友们正在排队上车，小孩们叽叽喳喳，像一堆毛茸茸的小鸭子。
苏姜棠看着，不由勾起嘴角，眼里却一阵酸涩。
在心里说了一声再见，正要开车离去。
就在这时，她眼尖的看到幼稚园对面的陡坡，一辆大货车从坡上滑了下来，而车头正直直的对着校车！
雪天路滑，货车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
要是撞上去，那一车的小朋友肯定会出事！
苏姜棠拼命的按着喇叭，想提醒货车的司机。
可却发现里面竟没有人驾驶。
那一刻，她想也没想，几乎是下意识地踩上油门，直直的冲过去，将自己的车隔在了货车和校车之间。
“嘭——！”一声巨响。
在货车撞上的刹那，苏姜棠只觉得一片地转天旋。
巨大的疼好像一瞬就湮灭了知觉。
最后的一瞬，她眼前出现的还是陆煜骁的脸。
他说：苏姜棠，如果分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去找你！
苏姜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不找，也好。
而此时。
陆煜骁从警局走出来，整个人处在震惊茫然的状态。
因为警察联系不上苏姜棠，便叫他过来通知一下当年那场绑架案的最终调查结果。
而警察的话还在他心里不断彻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落网，当时三位受害者全部逃跑，他们先抓到温雅，并根据她提供周铭州和苏姜棠的逃跑方向又抓回了他们。”
雪飘着，落在脸上，让人清醒。
此刻，陆煜骁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错怪了姜棠！
是自己没有相信她！
他慌乱的掏出手机给苏姜棠打电话。
一个，两䧇璍个，三个……
只见通讯记录里红通通的一片未接通，陆煜骁一颗心充满了悔。
想起她临走时说的那句再见，更是心痛如绞。
他的姜棠，他究竟伤了她多么深……
这一年来，他都做了什么？
陆煜骁不敢想，只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叮叮叮——”手机突然来电。
他接过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急切的声音：“周医生，刚才发生了起重大交通事故，现在急救室的医生人手不够，你赶紧来帮帮忙，人命关天！”
陆煜骁心一沉，再顾不上苏姜棠，忙赶回了医院。
接过护士的白大褂，他匆匆赶去，急救科已经忙作一团。
医院的气氛紧绷着。
陆煜骁忙着给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做急救。
一旁护士的叹息传入他的耳内：“那个年轻女老师真是可惜了，为了救小朋友，自己开车挡住了货车，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另个人接话道：“听说那位老师已经辞了职，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了，年纪轻轻的，真可怜！那个老师叫什么来着，苏……苏姜棠？！”
苏姜棠！
这一刻，整个世界的喧嚣和吵闹都在陆煜骁耳边变成了一阵轰鸣。
他抬起头，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周医生，快，心率下降了！”一边的护士急切的催促。
他几乎机械式的又低下头做心脏复苏，精确的包扎伤口，一个，又一个病人成功的从他的手下被救活。
可苏姜棠这三个字像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徘徊。
终于，在这一场交通事故中受伤的人都抢救完毕。
陆煜骁却怎么也没发现苏姜棠，他急忙跑到护士站翻阅着记录本，也没有找到。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不住的发慌。
陆煜骁抓住护士：“苏姜棠……那个幼稚园的女老师在哪儿？”
护士被他的反应吓得不轻，战战巍巍地伸手：“在那……”
陆煜骁循着护士指的方向看去——太平间！
门上的三个字映入眼，他震惊在原地。
下一秒，陆煜骁拔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太平间内。
一张蒙着白布的床就那么静静的停在那儿！
他走上前，那双向来平稳的手，在此刻竟不停发颤！
陆煜骁伸手轻轻拉开那块白布。
掀开的那一刻，苏姜棠那张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第十二章 世界喧闹

陆煜骁无意识的踉跄了一步，跪在了病床前。
他颤抖的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
他轻轻的，温柔的喊着。
“姜棠，你醒醒，别睡了。”
“姜棠，姜棠……”
可苏姜棠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在眼角投下一团阴影。
她安静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终于，她沉沉地睡了过去，安安稳稳的。
直到此刻，陆煜骁还是不愿意相信苏姜棠已经停止了呼吸，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心脏传来的痛觉让他的神经麻木。
“心电复苏，心电复苏，做心电复苏……”这一刻，毫无作用的心电复苏似乎是力挽狂澜的最后稻草。
可是这棵稻草，是能救命的稻草吗？
陆煜骁的神智已经无法由自己控制，他在一边手忙脚乱的寻找着什么，一边死死的抓住要苏姜棠的病床。
“周医生，这位小姐已经没有呼吸了，心电复苏也……”一边的护士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
另一个护士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没有人回应陆煜骁，也没有人打扰陆煜骁。
死亡，告别所有的罪与恨，也带走一地灿烂千阳。
由于车祸出现的突然，也是相对较大的一场车祸，医院和警察都相对重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医院，也传到了温雅的耳朵里。
温雅对于苏姜棠的死，她终于放声大笑出来：“苏姜棠，你终于还是死了，哈哈哈……”
这个笑声有些许的癫狂，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她眼角淌下来的泪。
“铭州，你拼命救下的人，最后还是死了，你说你冤不冤？”
她慢慢合上双眼，眼泪划过脸颊，她吸吸鼻息，又慢慢回到病床上，装回原来的样子。
陆煜骁还是过来看她了！
他面无表情的坐到病床旁边的凳子上，拿起水果刀削着苹果，突然说：“姜棠死了。”
“什么？”温雅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煜骁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没什么，她在幼稚园上班的时候发生了一场车祸，人当场就死了。”
“啊——”温雅假装惊慌的抱着头，似乎听到死亡的消息再一次刺激到她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没事，没事，过去了。”
陆煜骁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神悠远，不知道是说给面前的人听的，还是说自己听的。
三天后陆煜骁为苏姜棠举办了葬礼。
仪式很简洁，苏姜棠没有什么朋友，除了舅妈在这天哭的异常哀伤以外，也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陆煜骁站在苏姜棠墓碑前，久久未说一字。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归去，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煜骁只是个医生，他没有资格惩罚任何一个人，就像他知道是温雅害死了周铭州也不能做什么。
“对不起”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又最虚伪的三个字。
入冬的寒风让路上的行人不自觉的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陆煜骁的脚步却出奇的慢了下来。
周铭州的事情真相大白了，姜棠离开了，而温雅还在。
她还活得好好的。
点燃了一支香烟，吐出一口烟圈，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回到家，看着又被摆在床头的泥娃娃，陆煜骁眼神温柔。
说了一句：“姜棠，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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