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同学,我能问你个事情吗?”她声音很轻,咬着嘴唇有点紧张。
他看见她不急着走,多半已经能猜到些,他眼底一暗,不动声色地说:“你问。”
陈喃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知道他和路栩是好朋友,一定知道些路栩的近况。思量再三,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他的情况:“你们班的路栩同学,今天是没有来上课吗?”
她指了指班级里倒数第二排的空座位,眼神飘忽,回避着宋词屿的目光,像是在伪装些什么。
宋词屿忽略了“你们班”这几个字,他瞥了一眼陈喃指的方向,回了声:“他是没来上学,家里有点事情,你找他有事吗?”
闻言,她果断地否定,语气有些慌:“没,没有!我就是问一下,那卷子麻烦你了,我先回班级了!”说罢,也顾不上别的,讪讪跑下楼。
他看着陈喃跑远的背影,盯着手里沉甸甸的试卷出神,不由得苦涩笑了声。
一班门口的学生走出来,第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卷子,疑惑地问他:“宋哥,你拿着卷子站在我们班门口干吗呢?”
宋词屿把那沓卷子抛给他:“老陈给你们班的卷子,记得发。”宋词屿丢下一句话,表情不好看。
路栩没来学校的一个星期里,有关他的不少谣言在校园内传播。
一个下午,陈喃都不知道自己听了多少个不同版本的故事,虽然那些事情很扯,但她知道,路栩家里大概是真的出了很大的事情。
再见到他,是某天自习课后放学的晚上。
距离高考时间越近,一中的放学时间也越晚。
走出校门,陈喃背着重重的书包,摸了摸脸上的痘痘,她余光淡淡地四处一瞥,目光一僵,看见靠在不远处矮墙旁的他。
他还是很喜欢穿白衬衫,和初见他时一样。
只是如今,他的白衬衫上满是污渍。
少年半眯着眼,颓废地靠在墙上,头发乱糟糟成了一团。
他昂着脖子望天,走近看其实就能看见他眼下一大片显眼的乌青。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修边幅的路栩。
在陈喃的印象里,路栩是个不允许衣服上存在褶子,连随便挽起的衣袖,都要摆放的整齐的人。
仅仅一个星期,他就大变样了。
她怔在原地,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得迈不开。
他靠在小巷的矮墙旁,微弱的灯光照在少年白皙的脸上。陈喃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身边没有一个人,一股落寞孤寂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慢慢攀上他的傲骨,压弯了他那些光鲜亮丽的每一个片刻。
他紧抿着嘴,那双漂亮的手攥成拳,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路栩不愿意注意别人见他的目光,这一个星期,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那个周五回家,见到好不容易回来的父亲,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走进家里客厅已经是狼藉一片。
一个在他印象里从小就温馨的家庭,终于在十八年后撕破了脸。
他爸出轨了。
他对自己那时的反应没了印象,只记得那个以往温柔斯文的妈妈发了疯似的摔着东西,她褶皱的眼角含着泪,眼睛又肿又红。
路渊受不了林琳的发疯,见到路栩回家,表情更是难堪,他甩袖离开,留下别墅里哀苦声的妻子,和站在客厅里僵住的儿子。
林琳哭了很久很久,哭到没有了力气,最后晕倒在家里。
路栩慌乱地把她送去医院,在病床前陪了昏迷的妈妈一晚上,直到一天过去,路渊还是没有来。
醒来的林琳麻木得讲不出话,她伸手摸着路栩的脸,眼底积泪:“十八年前我生下你,你爸说有他在,让我别去上班了好好照顾你。我给他当了十八年的家庭主妇,最终换来了你爸出轨的结局。”她讥讽地笑着。
大概没有什么事永远的。
路栩心里发寒,这些年他爸一直各种出差,可他家里从来没有吵过架,也没有猜疑和不满。
“我那个时候,就是翻译,认识了你爸爸,结婚有了你也是意外,本来妈妈都要出国去了,国外有个大项目只要我去了,一定能更进一步。可是妈妈为了你和你爸爸留下来了……”
林琳这些年掏心掏肺地对这个家庭好,她温和脾气好,对儿子、丈夫都是无微不至。
路栩看着眼神空洞的母亲,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妈总爱抱着一本英语翻译书,时不时教他几个单词,见他学得好,笑得眼角弯弯,柔情似水。
他眼睛一酸,握着妈妈冰冷的手说不出话。余晖照进病房,映在他的身后,路栩低下头,冰冷的地板上晕染着一滴两滴水痕。
他突然矫情地怀念起了过去。
那个小时候,身上永远带着茉莉花香的林琳。
一个星期的时间,路栩都在医院里,林琳催他去学校,路栩没敢告诉她自己不想去学校,他现在没有心思学下去。
于是上学的那段时间,他抱着球,一个人在球场打一天,或是靠在水泥矮墙边,无感地望着来路的车水马龙。
这个小镇里的亲情温暖,离他远去了。
终于在昨天,路渊来医院了。
他带来了离婚协议书,夫妻两个人又在医院闹了一场,最后不欢而散,他不敢听下去,不敢看自己的父母闹僵脸。
路栩觉得自己挺怂的,就只敢跑出来,不愿意去面对家里的情况。
不知道在墙边靠了多久,外头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软绵绵地打在他的身上。
他无力地闭上眼,任由这场雨打湿,直到好一会儿,头顶传来生气的声音:“路栩,你这家伙搞什么啊,几天见不到人。”
少年抬头一看,宋词屿双手环胸,目光落在他失去生气的脸上,又气又无奈:“这几天不来学校,我还以为你没了呢,看来是还活着啊。”
“死不了。”他自嘲着笑了声。
宋词屿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深深吸了口去,压抑着心底的不爽:“你干吗啊?高考还没考呢,颓废给谁看啊。我听老陈说了,这事说不定还有余地。”
陈伟下午把他叫过去,大致说清楚了路栩现在家里的情况。
几个老师也是真担心,想让宋词屿去劝劝路栩。
成绩那么好的学生,平日里在老师眼里都是好孩子,谁也不忍心他就这么自甘堕落。
宋词屿正好出校门和他碰个正着,一来就见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路栩摇了摇头,他边蹲下身子边说:“还能有什么余地啊,我爸出轨都坐实了,我这个家,是散定了。”他语气有些弱,后背往墙上一靠,没打算站起来。
宋词屿见他这副颓废模样,也有些愣。
平日里路栩这家伙总是光鲜亮丽的耀眼,用他的话来说,路栩就是天生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家世好脾气好教养好成绩还好,长得还贼帅。
天之骄子啊。
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得在神坛上俯视着芸芸众生。
而如今,一朝跌下神坛,摔进尘土灰烬里,这样的落差感,谁都无法承受。
他咬咬牙,张口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到嘴边还是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两人平日里天天互损,都很少见到彼此脆弱的一面。
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在温漾出国那天。
宋词屿“啧”了声,烦躁地揉着头发:“哎,你还是我认识的路栩吗?别蹲着了,还没吃晚饭呢吧,哥们请你吃饭。”
“不去,我吃不下。”路栩想都没想就拒绝,他后脑勺抵着墙,舒了口气,眼底黯淡,“你就让我一个人坐在这儿淋雨吧,死这儿得了。”
“说什么胡话呢,走走走。”宋词屿无语地踹了他一脚,不由分说一把手上拉起他,他不乐意。
两个人僵持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路栩妥协了。
雨越下越大,宋词屿也没带伞,两人淋着雨小跑一路,最后在一家小摊上停下来。
他们随便找了个小摊点了些烧烤,路栩全程都没怎么吃,他头发丝上都是雨水,像一层雾一样密密麻麻的,白衬衫也湿了一大半,有点透。
“我一直以为我爸妈关系挺好的,我居然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妈都是为了我一直在忍着我爸生活。”他的声音很低很低,既懊悔又自责。
在小摊的白色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睫毛的阴影铺在他的下眼睑,灯下鼻骨上的小痣更加显眼,他闭着眼睛,好似格外疲倦又无力。
宋词屿深深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沉默。
过了好几分钟,路栩才缓缓开口:“宋词屿,我想打个电话,和她说说话。”
“找,想打谁电话就打,今天你开心最大好吧。”宋词屿脱口而出,一时没意识到那个“她”是谁。
于是接下来,他看着路栩拿出手机,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但放在耳边的电话始终没有被接通。他不明所以,没办法拖了个椅子坐路栩旁边,瞥了一眼屏幕上电话的备注,温漾。
是温漾的电话。
少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打着电话,对面冰冷机械的女声在提醒他这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他开始蹙着眉,表情沉下来。
“可是我好像找不到她。”他一个人不停喃喃着,凑近电话一遍遍按着按键。
宋词屿表情有些狰狞,连声叹气:“你别打了,温漾不是说了,她去国外后这个电话就不用了吗?”
“可是我想打给她。
相关Tags:亲情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