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在乎,奶奶总是骂我妈,骂我妈不要脸勾搭我爸,骂我妈黏人鬼,怕我爸不要她就未婚先育,骂我妈怀了孕还作死,每天跟踪我爸上下班,最后在厂门口和我爸打架,出血不止。
我妈就是因为这才难产死的,听说当时我也很危险,要抢救,我奶我爸不肯出钱,最后姥姥决定,把我抱回家。
「丧门星,你再不学好,早晚像你妈一样,遭报应。」奶奶拍着床骂,她又尿了,满屋子都是尿臊味儿。
我任凭奶奶骂,手上动作不停,我得先给秦肃包好书皮再去给奶奶收拾,秦肃那么干净,他的书可不能染上尿臊味。
我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把秦肃放在前头。
高中生活压抑又辛苦,我读不好书,整日黏着秦肃,同学们给我起了外号,说我应该叫张狗,整天跟在秦肃后面的舔狗。
我依旧不在乎抱着秦肃的书包和校服外套,欢喜地看着他为了我和人打架。然后拉着他去学校门口的奶茶店,给他涂药水。
秦肃会给我买我爱喝的奶茶,然后拉着我的手,认真嘱咐我,不要告诉他奶奶。
我感受着手上的热度,看着秦肃笑弯了眼睛。
「我喜欢你。」
我和秦肃同时说出这句话,他红了脸,我没有,喜欢他有什么可丢人的,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4
我和秦肃恋爱了,从此眼里心里都是他。
以前我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学习,现在秦肃挤进来,就占得满满当当。
秦肃的成绩依旧稳定,偶尔看到我上课不听讲,只盯着他的脸看个没完,他会红着脸在桌子下捏我的手警告我,我嘻嘻笑着,问他中午要吃什么?
秦肃不回答,他看着黑板,皱眉思索,专心学习。
其实我知道,秦肃最爱吃肘子,食堂每天限量供应。可我就是想和他说话,于是我加大音量,继续问。
同学开始嬉笑,有人说,舔狗又开始了,等秦肃吃完肘子,舔狗正好啃骨头。
老师把我撵出去,我趴在门口大声喊让秦肃好好上课,我去食堂给他买肘子。
秦肃眉头皱得更紧,没有转头。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秦肃已经厌烦我了吧,只是少年时代的恋爱太过热烈,有些小小的不耐烦和不快也会很快过去。
我得绕着棺材轻飘飘地转了几圈,我想秦肃一会儿就会来的,可他没有。
工作人员让我爸签了很多文件,烧尸体的,放置骨灰的。
我爸说我妈的骨灰还在这里,想把我放在我妈旁边。他的妻子扯了扯他,觉着每年来祭扫我是个麻烦。
真好笑,这么多年,我也没听我爸来祭扫过我妈。
我爸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寄存我的骨灰,一年。一年后,我妈和我的骨灰随便殡仪馆处理。
我终于看到我妈了,我长得很像她,尤其是眼睛,又犟又拧。
我爸把我的骨灰盒放在我妈隔壁,他用手擦去我妈照片上的浮尘,眼睛里居然带着泪花。
「这孩子,和你一样拧。」
「她怎么就认准秦肃了呢?」
「秦肃都订婚了,她还拧着。」
订婚?
我慌了,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速闪过,明明现在只是个灵魂,我却感到心脏炸裂般疼。
秦肃怎么能订婚呢?他和谁订婚?和那个姑娘?
不不不,不可能,秦肃不会抛下我的。明明今天,他还说要吃肘子,不然我也不会花几个钟头炖肘子,又一路抱在怀里给他送去。
我爸在说谎!
我愤怒地飘过去,想揪住我爸衣领,想让他承认自己在骗人,应该说是骗鬼,因为我和我妈都死了。
等等,我是怎么死的?
哦哦哦,对,秦肃要吃冰糖肘子,我去市场仔细挑选,回家慢火慢炖。我换上了秦肃送我的白裙子,抱着肘子去找他。
我一直都是这么给秦肃送饭的,从高中,到大学,到他工作,再到,他订婚。
我高中肄业,会考没过去,最高一科才四十几分。老师摸着我的头说可惜,说我要是把全部心思用在学习上多好。我不觉得,我的人生不需要成绩,只要秦肃。
秦肃进了尖刀班,我俩再也不能每天在一起了。
我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上班,每天晚上下班前,给秦肃做一杯加料的。
秦肃放学会在奶茶店等我,我给他留一张单独的桌子,他在那里写作业,我做奶茶,等顾客都走了,再和秦肃一起回家。
「够够。」秦肃把喝了一半的奶茶递给我。
「你喝,我白天喝够了。」我摆摆手。
我不配,只有秦肃,才配这么好的奶茶。
秦肃用刚才拿着奶茶的手牵起我的手,他总说我手凉,自己手热,他说要给暖一辈子手。
我心里美滋滋的,替秦肃背着书包,感受着他的手指在我掌心和指头上滑动。
「怎么这么粗?」秦肃低声念叨。
我红了脸,赶忙抽出自己的手,白天在奶茶店,切水果,泡茶粉,稍不留神手上就会受伤。晚上,我得给奶奶洗被屎尿脏污了的衣服裤子,偶尔还得拆洗被褥。奶奶不许我用热水,其实家里的热水器早就坏了,没人管而已。我的钱还要给留着给秦肃买零食,他最近迷上了红油牛肉干,一百七一斤。
为了省钱,我连午饭都不吃,自己咬着牙洗冷水澡。但我每天都能给秦肃一包红油牛肉干和一杯加料奶茶,每到周末,还能给他炖一只浓油赤酱的冰糖肘子。
「够够,等我考上大学,咱俩一起走。」秦肃吸着鼻子,虽然我从来没说过,但我想,他知道我的辛苦。
「好。」我紧紧握住秦肃的手,向他保证。
我想到时候我就陪着他,租一间小屋,白天打工,晚上在厨房里给他做饭,周末给他炖肘子。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家,我终于,要有家了。
5
我爸看完我妈,又去看了我奶奶。
奶奶的骨灰盒存放在殡仪馆最贵的位置,骨灰盒也是最贵的,我记得当时我爸在奶奶床前哭得昏天黑地,所有人都说我爸是孝子,说我这个照顾奶奶多年,在奶奶临终时抱着她,给她梳头发,换衣服的孙女是不孝女。
因为我没哭。
我甚至在窃喜,秦肃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昨天邮到,等奶奶的葬礼办完,我就和他一起去那个能看见海的城市。
屋子里的「孝子」继续哭号,屋子里的亲朋吵吵闹闹。
我丢掉了好不容易买来的、绿纸包裹的农药瓶。奶奶,是我药死的,我得陪着秦肃,要是奶奶还在,我怎么走呢?
「够够,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我耳边又响起秦肃的话。
那是他刚从大学报到回来,我已经收拾好了出租屋,正在厨房里给他炖肘子。
秦肃回到家,从后面抱住我,边亲着我的耳朵,边说出这句话。
在这之前,我们发乎情,止乎礼,这是第一次如此亲密。
秦肃把我抱回房间,他说,要送我个礼物。
一条白裙子。
秦肃给我换上,夸我美丽。我在镜子前快乐地转圈,而后抱住他,轻轻解开他的衬衫纽扣。
我忘了来之前,秦奶奶的话。她拉住我的手,目光犀利。
她说,「够够,你是个好孩子。」
她说,「够够,你不能一直粘着秦肃,你得有自己的生活。」
她说,「够够啊,你怎么听不进去话,怎么这么糊涂!」
我并不糊涂,我爱秦肃,他是我人生唯一的暖,唯一的光,他是我的信仰,是我的神祇。
人祭神的时候,不都要献祭么?
我空无一物,便只能献祭自己。
我和秦肃正式在一起了。他上学,他考研,我在超市打工,他毕业了,在留校和去大公司之间犹豫不定,我从下班回来,手上提着刚买的肘子,打开门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坐在我家沙发上,地上,丢着我亲手做的抱枕。
「这是你女朋友?」女人没起身。
明明我站着她坐着,可在她的目光下,我觉着自己矮了很多。
「是。我女朋友,张够。够够,这是高姐。」秦肃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拉着我给高姐介绍。他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犹豫,我能听出来,想必高姐也能。
「你好。」高姐伸出手,但很快眉头微皱,收了回去。
我抿了抿嘴,商场装修要挪动货品位置,下班前我一直在忙,手上脏了也没来及洗。刚才去菜市场挑肘子,我习惯上手挑选,这样才能挑到最好的。
现在我的手又脏又带着生猪肉味儿,难怪人家不想碰我。
秦肃,握住了我的手,在我把手背到身后的时候。
他落落大方地跟高姐说,我做饭好吃,是他的贤内助。
他还热情的邀请高姐尝尝我的手艺,可高姐以自己不吃猪肉为由,拒绝了。
「工作的事儿,我劝你再考虑考虑,人往高处走,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高姐没有留下来吃饭。
相关Tags:信仰